第三十八章 过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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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终于渐渐平息,父亲也带着满身的征尘和硝烟回到了屋里。妹妹不哭了,正在母亲的帮助下喝饺子汤。她还不能跟我们一样吃饺子。我象她这么大时还在喝牛奶呢,不过到妹妹这个时候,买牛奶是相当费劲的,所以她在一岁多时就断了奶,开始吃粮食了。

等兴奋结束后,困倦一下子席卷了全身。我不记得怎么上的炕睡的觉了,总之,就是睡过去了,直到第二天天大亮。

大约晚上八点来钟时,邻居的孩子们开始集合了。大宏、大平哥、小梅一干人等开始聚会,大人们也开始挨家串门,当然很快地都聚到了大平哥他们家。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除夕之夜没有停电。大平哥照例表演了欢快的快板书,小梅跳了舞,我讲了故事,大宏做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大平哥的父亲还有一台录音机,这是非常让人奇怪的物件。因为他们是文艺家庭,父亲又在电台工作,所以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但对我们来说,仍然是比较新奇的东西。那不是后来的那种卡带式录音机,我估计八O后的都没见过。那个机器很大,能占据半个桌面,从外面看,跟一个手提箱差不多。大平的父亲打开这个绿皮子包着的木箱子。原来它是折叠的,打开后,两面都有设备,打开放平后,面积增加了一倍,高度减少了一半。里面看上去很复杂,但是非常整洁,都是亮晶晶的各种电子元件和一排排的小灯。小灯不停闪烁着。在箱子的某一个部位,大平的父亲掏出了两个扁盒子,跟现在的光盘盒子相似,但要更大一些。他把其中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大盘的带子,就是后来我们的卡带式录音机里面的那种磁带,但更宽,更长,很大的一盘。现在估算起来,这一大盘的带子圈起来的圆盘,直径得在二十公分左右。他把这盘带子固定在机器的一个轴上,然后再外面扣上一个透明的塑料盖,再拉出带子的一头,连到旁边另一个轴上,绕好,再用塑料盖把这边也扣上。这样,两个塑料盖子的下面,其中一个是满满的磁带,另一个是空空的等着往上卷的空轴。大平的父亲打开开关,各种小指示灯开始亮起,机器开始旋转,于是,大平哥带着我们对着一个话筒讲话,表演节目。等我们一整套完成以后,装满磁带的那一面已少了许多,而空着的那一面则多了许多带子。这时,该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大平的父亲不知按了哪个按钮,两盘带子飞速地旋转起来,然后再按另一个开关,旋转的带子猛然停下。最后,他按下了最后的按钮。天哪,里面居然传出了我们的声音!大平哥成熟而幽默的表演、我们几个叽叽喳喳的捣乱声,还有大人们的掌声和喝彩声,一并传了出来!

这个东西让我们这帮孩子和大人们都兴奋了很长时间。见证了这个东西的神奇后,我们开始抢着拿话筒说话,喝歌和喊叫,直到大人们实在忍受不了,把我赶出去为止。

被赶出来以后,我才想起还有小灯笼没玩呢。于是回家取来小灯笼,原来大家都有,包括大平哥在内,人手一支。不过小梅没有,据说这东西只给男孩子用,女孩不给。女孩给买新衣服。

我刚冲到阳台上,就有几个大炮仗在阳台边上炸响,气浪和碎纸屑打到脸上生疼,我看到父亲冲我比划着让我回去,我也知趣,这哪是在放鞭炮啊,这就是在打仗啊!

我隔着窗户,看着父亲在阳台上奋勇作战。他一会挂起小鞭或大地红叭叭叭地放一串,一会又拿起几个二踢脚叮当地扔几个,再拿出各种能响的、能亮的烟花,一边扭脸躲着外面炸进来的碎屑,一边拼命地往外面放着他的大招。后来我看一些打仗的电影,里面的炮兵作战,也不过如此吧。我为他把那些小鞭成串地一股脑放完,感觉万分地心疼,在屋里隔着窗户跳着脚拼命地喊“爸,给我留点啊!”

妹妹仍然独自在家里卖力地睡着,这可让我大大的解放了。我们拎着各自的灯笼,一窝蜂地冲到楼下,大平哥年纪比我们大,他统领着我们这一帮小屁孩,并且迅速又招集了楼前楼后的大批孩子。我们拎着灯笼挨个楼的窜,大平和大宏都有许多伙伴,我则只有他们几个伙伴。有人拿出了口袋里的小鞭,开始放了起来。我也抓紧回家去拿,还好,父亲给我留了两三包小鞭,就放在桌上,我抓过来,也想学得父亲那样拆开,但却拆不好,只好拿到楼下,大平哥和大宏借着灯笼的光,迅速地拆开,跟大家的混在一起,每人装上满满一口袋,于是,几十个孩子、一串串的红灯笼就在楼前楼后和各楼之间的雪地上来回地穿梭着,欢笑着,一声声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红红的小灯笼照亮了每个孩子的冻得通红的脸庞。

如果妹妹醒来见到这一幕,肯定是豁出命来也要跟我们去疯的。可惜她一直在睡。

可怜的老头子和老太太。我不知道他们后来的生活如何了,可是两人都到七十多岁了,仍然互相依靠着,过着清贫的生活,这是何等的清苦?而老人家在过年时,也去买两块新电池,听听戏匣子,这是他们清苦生活中的一片美好点缀。虽然清苦,可是苦中作乐,我想并不能用“悲惨”来形容老夫妇,相反,他们一定是快乐的。当人年过七十以后,仍以能听上一段“戏匣子”而感到生活的快乐和向往,这种心态咱们谁还能有呢?在我们为了生活而奔波为了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所谓理想在苦恼的时候,是否还能为生活中的一点小事而迸发出内心最原始的那种小惬意呢?

过年的晚饭是复杂而丰盛的,过完年后照例是我们兄妹骑在父亲身上听故事。但是在这一晚,父母是不允许我们上床睡觉的,因为我们要守岁。我当然是兴奋的,让我睡也睡不着,因为我还没点上灯笼去玩呢,不过妹妹看上去挺不住了,照例是早早就被扔到炕上自己迷糊去了。

口袋里的小鞭越来越少了,灯笼里的蜡烛也烧没了,我也困的不行了,于是在各家大人们的呼儿唤女声中,我们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到家里时已是午夜,妹妹睡眼腥松地坐在炕上发呆,父母刚包好了饺子,正往锅里下。我兴奋地给妹妹讲着刚才有多么好玩,可她并不买帐,只是嘟嚷着要睡觉。父亲告诉我,别让你小妹儿睡啊,一会吃饺子。可是她太小了,才两岁,放鞭炮打灯笼什么的,吸引不了她,于是我只能一会一摇她,防止她睡着。

饺子好了,我们刚吃到一半,外面就已经疯狂了。鞭炮声响彻云霄,天空都被照亮了。楼下的二踢脚往上崩,楼上往下垂的成挂的鞭炮,都在我们家的三楼窗外炸响,吓得我抱着妹妹,帮她捂着耳朵躲在炕里的一角。父亲开始兴奋了,也不管收拾桌子的事了,抓起桌上的一堆堆的各式鞭炮,也跑到阳台上跟大家疯去了。这个时候,并不是我们这帮小孩子的天下,而是男人们征战的时刻。我也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忘记了最初的恐惧,扔下妹妹也要出去跟父亲放鞭炮,母亲赶紧过来抱住妹妹,那个小东西这时被吓得哇哇哭上了,不过在鞭炮声中,我们根本就听不到她的哭声,只看到她哭得红红的小脸被外面的鞭炮的亮光照得一闪一闪的。

放完了鞭炮,我们该回家吃饭了。我们家的小饭桌并不大,其实现在看来是很小的。不过菜很多,有炒菜还有炸的丸子。在第一次过年的记忆中,我对吃并没有什么印象,那个时候还不象后来我上小学五年级以后那样能吃。五年级时我因病打了半个月的针,有大量的激素,从那以后变得特别能吃和爱吃。不过在我小的时候,对吃的印象并不深刻。

吃饭的时候,我们听着收音机。我们的收音机是一个大匣子。从爷爷奶奶的时候起,就叫它“戏匣子”。里面播放着一些歌曲和相声,听着很好玩。当时没有什么春晚,听一听戏匣子里播放的节目就不错了,过年时的节目更轻松一些,相声比较多,这个我很喜欢。虽然听不太懂,但也觉得很有趣。

讲到这里,我想起了在我上初中的时候。那时已有了春晚。在大年三十的下午,我跟小波正准备出去玩,刚下楼梯出门口,就看到一个很老的老奶奶在旁边单元的门口用手比划我,看样子是让我过去。我捅了捅小波,他随即也看到了。虽然当时上了初中,但好象也就是初一左右,我们还都不大,十三四岁,所以胆子也没多大。但老奶奶的样子跟我们的奶奶有点象,都是满头白发的小脚老太太,头上照例都有那种黑色的半圆形的头带,因此我们并没有更多的担心,大胆地跑了过去。老奶奶非常着急,见我们去了,老太太急忙说,“孩子们,快帮帮奶奶,家里暖气漏了,帮我把床抬走啊。”我们一阵风地冲进她在一楼的家,看到果然是暖气漏了,有一根管子的两处接头都在哗哗地往外冒水,水已经比较深了,在墙角最深处都没了脚面了。在床底下有许多纸盒子,眼看也要被水泡了。我们赶紧一起动手把床抬到门口相对高一点的地方,然后马上帮她搬在地上的各种盒子。老奶奶拍着大腿向我们哭诉,“我们那死老头子,这会功夫去买电池去了,非要听戏匣子,这个老不死的哟!”我们一边干活一边问,你们家没有别人吗?老奶奶说,她们老两口子没儿没女,就自己生活。然后又数落她的老头子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去。当时,电视机已基本普及了,可是这对老头子和老太太,却孤独地自己生活着,我看她们当时都跟我们的奶奶年纪差不多,都得七十多岁了。我在屋里忙的时候,小波到外面去找来了大人帮忙。很快,邻居们也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帮着老太太修理破裂的水管,屋里屋外地收拾东西。老奶奶哭得直抖,不停地跟大家说“太谢谢了,太谢谢了。唉,我们那个死老头子,非要听戏匣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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