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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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丈外,拎着食盒上台阶的清明忙不迭的加快了脚步。

厉若海不咸不淡的瞟了烈震北一眼,默默落下一颗黑子。

他用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义正辞严的道:“专心。”

终于发觉自己送了一条“大龙”出去,烈震北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捧着热腾腾的茶盏,目瞪口呆的道:“刚才还不是这样的。”

厉若海无奈道:“都说了,专心。”

烈震北横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笑意融融的对李东南道:“辛苦了,谢谢。”

语罢,他捻起一块冷热适中的枣泥酥,迫不及待般的送到了唇边。

他一边咬,一边大言不惭的道:“我若是专心了,你还有的玩吗?”

厉若海盯着他嘴角落下的碎渣,正欲开口,嘴边便多了一块指头大小的桂花糕。

李东南坐在他身旁的石墩上,半倚在他的身上,软声道:“尝尝看喜不喜欢。”

厉若海在反唇相讥和接受馈赠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半透明的糕点压在舌头上,软嫩的触感和清甜的滋味立马涌了出来。

带着一层薄茧的指尖好似无意般的蹭过他的舌尖,又碾过他的唇瓣。

“……”厉若海面无表情的抿紧了嘴唇,两腮动起来都是小幅度的。

李东南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他微微泛红的耳根,柔声道:“两个臭棋篓子,有什么可争哒?”

一个虽然认真,但玩一玩就上头,一上头就光顾着横冲直撞,把细枝末节处的变化抛诸脑后。

一个散漫肆意,思路天马行空的,时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来,自个就把自个给玩死了。

那点性格上的缺陷平时瞧着还不怎么明显,可对着无甚防备的人便全都在棋路中暴露出来了。

厉若海和烈震北齐齐看向他,虽然并没有说话,眼里却透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意思来。

身为只肯使出半分力,便已然闻名士林之间的当世才子,李东南自然不可能连局棋都下不好。

但对于风风火火的江湖人来讲,他这种一局棋要下“半辈子”,每颗棋子落下之前都要在脑海中想出几百种之后的变化,磨磨蹭蹭的在那“神游太虚”的人,才是真正的“臭棋篓子”。

李东南置若罔闻的嘬了嘬指头,舔掉粘在指尖上的甜汁。

他霍然起身,奔向观景台的围栏,双手撑在大理石栏上。

他微微俯身道:“让我看看,烈儿和冷儿在做什么呢?”

被他暧昧的动作激得头皮微微发麻的烈震北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连忙端起茶盏,通饮而下。

真不是他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而是有些人生而在世,便像是在不断的挑战他人的品性一般。

再怎么高尚的人,遇见这等能够在他人心尖上翩翩起舞的“魔鬼”,都难免会有些把持不住。

若他是有意的还好,偏偏很多时候他并不是有意的,而无意的总比那些有意的更加令人动容。

但谁都不能怪他,谁都不该怪他,没有谁理当为了不去“引诱”他人,损坏自身天然的美丽。

或者将自己裹成一颗不露半分皮肉和曲线的粽子,也不再展露欢声笑语,对任何人敬而远之。

厉若海看到烈震北冲着李东南露出隐含怜爱的眼神,无奈的想道:你长脑袋,到底有什么用?

李东南笑嘻嘻在心中帮厉若海补了一句:“如果真的用不上的话,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哟。”

系统:“……”

系统对误交“损友”,无人体谅自身“温柔”本质的烈震北表示怜悯。

李东南歪坐在了横栏上,背靠着圆杆,一条腿平伸着,一条腿耷拉着。

他半卷起的衣摆之下,露出了一截结实纤细的小腿,细瘦的脚腕,白皙的赤足。

他晃动着那条好看到让人目眩神晕的,悬空的小腿,不时蜷缩一下可爱的脚趾。

“叮铃铃”“叮铃叮铃”的脆响声时断时续,与棋子落下“啪”“啪”交叠着。

秋高气爽,现世安好。

风行烈和荆城冷忙忙碌碌的奔走在恢弘的盘山城中,不时在新奇的升降梯和三轮车上笑作一团。

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在进行RPG模式的真人游戏,兴致勃勃的顺着扮演指引者的天一的指示而行动。

在无需付出代价的挑选出今后所要居住的院落,领了食堂分发的身份卡和没地方用的月钱后……

他们为了向瘸腿的木匠、库房的管事、花房的姑娘等人换取合心意的床榻、桌椅、摆件、花木等物品,或者获得订做物品的资格,而努力的完成对方合理或不合理的稀奇古怪的要求。

被李东南带得越发爱玩起来的十三夜骑,在完成了每日的训练之后,总是忍不住加入到其中,也不知是在帮忙还是在捣乱。期间引发的种种闹剧自是随处可见,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很多成年人在长大后都会忘却年少时的心态,忽略了对于渴望独立,却无法完全独立的少年和儿童来说,以劳动换取所需,并令两者达到基本上的平衡,对于他们有多么重要。

以至于很多孩子不只在年少时留下了被“暴力”管制后的阴影,也错过了令他们知晓没有什么东西,什么感情是自己理当拥有的,想要获得任何事物都需要有来有往的去交换。

何况由着他们的喜欢和偏好,让他们“亲手”铸造一些“东西”,更是会让那个年纪的孩子获得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并会让他们留下一段此生难忘的珍贵美好的回忆。

尤其是在身边还有一个年龄相仿,又能够平等交谈的朋友的情况下,无论做着怎么的事情都会是愉快、轻松的吧?

每个人都需要朋友,无关年龄和身份。

不然为何会有亲情、友情、爱情的划分?

当然是因为人类需要亲人、朋友、恋人,三种能够以不同的方式相处的人陪伴。

风行烈兴冲冲的向着认识的,不认识的城中居民打着招呼,并悄悄地向熟人们打听着那些素味平生的,或身有残疾,或性情乖戾的手艺人曾经经历过什么,为何会搬到这里来。

荆城冷对于那些老套的“世事无常”和其中所隐含着的许多人的残酷行为毫无兴致,更不会惊讶什么,怜悯什么。

他又不是长在山野里的孩子,过去亲眼见过的,或者从流传到虚若无手里的情报上看到的人性肮脏多到数不胜数。

因而,他很清楚这世上的不幸委实是太多了,并且永远都无法彻底的杜绝。

不过……

荆城冷打量着高低错落的建筑物,有一种想要向设计者讨教一番建筑学的冲动。

他凝视着四平八稳的“工作”着的升降梯,又有一种拆开仔细瞧瞧构造的冲动。

虚若无并非纯粹的武夫,对杂学知之甚多,精通鬼神、建筑、园林、相人之术。

但荆城冷对于那些神神叨叨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也没有多大的“天赋”。

虽说学了点相术,但因为年纪小,心力不够,自身也不够配合,顶多能看出一个可是心术不正,还要在对方“道行”不够的前提下。

毕竟大恶似善、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大仁无情……任何人任何事一旦过了某种标准,达到极致,便会呈现出一种物极必反的现象。

既然如此,看相其实没有多大的用处不是吗?他理直气壮的这样认为着。

荆城冷对鬼神、相术嗤之以鼻,可对园林、建筑的兴趣却是十分浓厚的。

他喜爱那些规律、不规律的东西在叠加与交映之间透露而出的各种美感。

可精通园林、建筑的虚若无,精通的十分有限,起码没达到神乎其神的地步。

不然李东南也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金陵城下挖出那么多纵横的密道。

说起来,这其中还隐藏着一个不知该说“悲伤”,还是该说“可笑”的故事。

正如李东南自称是为了给厉若海缝衣服、雕簪子、烧碗碟便跑去学惜刺绣、雕刻以及陶艺。

也会因为答不上烈震北的话便跑去啃医术,他当初学习水利和建筑的理由也是极其搞笑的。

那时朱元璋让刘基等人卜地,刚好卜出了燕雀湖定作新宫。

衡量过后,他便命李善长带着一干人填湖,以便建立皇城。

觉得他们吃力不讨好的李东南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比起填湖,不是引水更好吗?

那时他对水利和建筑皆是一窍不通,也不懂哪个更费力,只是随口大言不惭罢了。

奈何那群每天忙得脚后脑勺的“老男人”才不管那么多,逮着个能用的就不放手。

他们秉承“你行你上啊”的理念,联起手来逼迫“嘴贱”的李东南啃了几百本书。

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强行要求他立刻学以致用,参与到引水和建皇城的劳动工作。

简直是病的不轻!

时至如今,那些没文化、不讲理、不靠谱却满腔热血的开国功臣们早已十不存一。

李东南单手捧着自己的脸蛋,笑吟吟的在心中道:“君子报仇,十年不算晚哟。”

作为一个旁人在五十年前踩了一下他的脚趾头,他都能念念不忘的,小心眼的男人。

他偷偷刨过很多人的坟堆,偷了他们遗体的一部分,碾成粉末和肉泥丢进了燕雀湖。

系统道:“别提这个。”

李东南道:“想必能够永远的驻守皇城,他们一定是很高兴的吧?想必喝过老朋友的血肉,朱重八也会是很高兴的哟。好兄弟,就要不分彼此,融为一体,对不对呀?”

系统:“……”变态。

李东南静默半晌,忽然道:“心肝儿,你在想什么呢?”

系统道:“想朱元璋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跟你作对?”

李东南忍俊不禁的在心中道:“说得像我多高贵一样。”

他顿了顿,又道:“安安非常欢迎大家来跟过不去哟。”

系统:“……”然后,被你拉入深渊,永世不得超生吗?

李东南道:“不过最好还是做朋友,安安喜欢交朋友。”

系统:“……”不,朋友也很可怕。

宁与君子结怨,不与“小人”为友!

对于“魔鬼”,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李东南漫不经心的道:“冷儿既然这么喜欢,就让他多学点吧。”

他慢条斯理地道:“爱学习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值得嘉奖一番哟。”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他之前跑了那么久,之后还有伺候小祖宗,怪辛苦哒。”

系统道:“好的。”

它以李东南的名义,向书楼的管理员,给某位达官贵人修陵墓被殉葬的建筑学家,以及参与过盘山城建造的几个人发出了指令,并附带了一份加班多久,能够得到多少报酬和他们渴望已久的珍惜材料的价格表。

李东南轻巧的翻下了石栏,笑靥如花的奔向了石桌。

他一屁股坐到了厉若海的腿上,双手捧住对方的脸。

烈震北当机立断的扭过头,抻着脖子,居高临下的观赏着一览无遗的景象。

美轮美奂的屋舍院落拥簇着平整的道路,来往的行人三两成群,嬉笑不止的闲庭信步。

牛羊和骏马漫步在已然枯黄的草地上,杉树、柳树、柏树错落有致的自然生长于湖畔。

午后的日光灿烂,挥洒在碧如蓝的静湖之上,将其照得宛如一块价值连城的名贵宝石。

厉若海扶住落在手边的细窄腰身,淡淡道:“怎么了?”

李东南双掌一压,给他挤出了一个既滑稽又可爱的嘟嘟嘴。

厉若海蠕动了几下闭不紧的嘴唇,眼底滑过一丝茫然。

李东南状似情真意切的颔首道:“好看。”

厉若海:“……”玩我有意思吗?

李东南歪了歪头,天真烂漫的道:“当然啦。”

“噗。”烈震北偷偷摸摸的瞄了一眼,不由地喷笑出声。

他在心底呐喊道:不!不该是这样的!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厉若海目似剑光的瞥了他一眼,眉宇间却溢出几分哭笑不得。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像你心悦的人有多“老实”一样。

不过……还是幸福的吧?

有人可以爱恋,又人可以想念,总是一种令人感到既幸福又满足的事情。

很多时候,很多人就像是与世隔绝的一潭死水,清澈也罢,浑浊也罢,都是孤寂到让人难耐的。

故而,无论是水畔立在一朵仅能遥望的花,还是水里游着一条摇头摆尾的鱼,都好过独自沉寂。

哪怕遇见了“不值得”的人,爱上了“不应该”的人,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

曾有过的酸甜苦辣咸的情绪全都是珍贵的,埋藏在记忆里,永远都不会褪色。

“唔。”李东南把脸埋在厉若海的颈项处,软声道:“我只是个人形抱枕。”

他冲烈震北摆了摆手,继续道:“不要管我,假装我不存在,你们下棋吧。”

厉若海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镇定自若的道:“继续。”

烈震北双目一滞:“该谁了?”

厉若海道:“你。”

李东南柔若无骨似的倚在他的怀里,缓缓地阖上了眼眸。

他在心中假哭道:“呜呜呜,安安又被大坏蛋欺负啦?”

系统道:“什么?”

李东南道:“哥哥这么可爱,人家哪里还舍得让他操心呢?”

系统道:“呃?”

李东南道:“言静庵下山到处卖弄风情,勾引男人的事,就不要告诉绿震北了吧?”

系统:“……”随便你。

李东南拎着食盒,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开盖摆起了碟子。

他将点心摆在棋盘的两侧,瞥了眼桌面,也跟着叹了口气。

烈震北见他毫无所动,顿觉意兴阑珊,面上笑意顺势一收。

他随手落下一子,双手捧起茶盏,呷了一口,缓缓地咽下。

厉若海瞟了一眼棋盘,叹了一口气,颦眉道:“你确定?”

他将拳头大小的青菊别在了厉若海的鬓发间,眉开眼笑的道:“送给你啦!”

厉若海纹丝不动的端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墩上,神色凝重的盯着石桌上的棋盘。

烈震北姿态闲适的坐在石桌的对面,正从他手边的棋罐里捻出一颗白玉棋子。

语罢,他摘下鬓发处的青菊看了一眼,又把它别了回去。

一朵菊花而已,管它是绿的还是黄的,戴一会都不能死。

行至阶梯的缓台后,李东南顿足道:“清明,我们的点心呢?”

他用裹着内气,却依旧轻软的声音道:“快来,等你好久哩!”

闻言,他抬起了眼眸,看到挟在厉若海耳朵上的绿油油,不由地手抖了一下。

只听“啪”的一声,白棋顺理成章的落在了错误的位置。

李东南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摆放在阶梯两侧的花盆,倾身摘了一朵品相不错的。

他鼓着腮帮子吹了吹其上的浮灰,旋即带着“叮铃叮铃”的脆响声拾级而上。

李东南却似毫无捣乱自觉一般的,精力充沛的抬腿就走。

他拎着繁复层叠的衣摆,“叮铃叮铃”的快步下了台阶。

烈震北看着头上带了点绿的厉若海,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了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霜染人间九月天。

草木已现了颓色,菊花却开得正艳。

黄、粉、紫、红、青、白的菊花团簇于庭院与花盆中,好似五彩缤纷的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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