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不可餐

许是哭过，许是她眼睛还挂着泪水，说着这样的话时，董斯宸竟然听出了她的委屈。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是安慰自己没有得到爱吃的糖的小堂妹一样：“摔过了，就长大了。”

原本还一脸委屈的秦以沫闻言，竟然笑了，犹如那树上的茉莉花。

“是呀，不长大多好？”

不长大多好？董斯宸脑海里，全是念书那会儿，关于她的画面。

那时候的她，一个人的时候，就如操场上的松树，就那样地静静地站着，看着周遭的一切，或笑或凝眉，仿佛一切，都能站成永恒。

刚刚认识她，他还以为那个安静的人，就是真正的秦以沫。

可是，熟悉了之后，他才发现，这颗几乎要在风中站成永恒的树，其实在等着，更大的风，可以跟她一起，疯狂摇曳的风。

而这阵风，就是那个跟她形影不离的顾清。

顾清在的时候，两个人就是牛仔短裤，牛仔衣，碰着MP3，半夜翻围墙，就为了躲在教室里，听深夜十二点的鬼故事，觉得那样有气氛。

为了那样的气氛，他们跟宿管老师躲猫猫，甚至躲到女厕所里。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们学校的厕所还是蹲坑试的，一到夏天就很多虫子。

有一天，秦以沫跟顾清竟然在班级听鬼故事，听睡着了。不到五点多醒来，结果睡不着了，跑到他们寝室楼下，那石子砸他们寝室的窗子。

他们几个男生愣是没醒，等到了上课后早操的时间，竟然老师点名批评了她们两个。

不为别的，这两丫头竟然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去观摩了男厕所，然后由于嫌弃男厕所，竟然跑去洗了男厕。

刚刚好被门卫大叔给撞见了。那会儿，门卫大叔还以为他自己走错了，差点跑到女厕所去。她们两个倒是好，站在男厕门口哈哈大笑了起来。

难为了那门卫，被误导了，一把年纪还被嘲笑了，一时气不过，便跟政教处的老师告了状。

在早操时，被通报批评，对于她们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是极其没面子的事儿。

谁知道她们两个竟然在哪儿挤眉弄眼，哈哈大笑了起来。本来就是批评就能了的事儿，愣是被罚着洗了一个星期的厕所。

后来，这两人没少往传达室偷偷丢东西，特别是圣诞节的时候，竟然给门卫送了一连鞭炮。

那会儿，小小的传达室霹雳啪啦直响，她们两个就站在操场上狂笑。

那时候的她们简直就是让人又气又恼，但是学习好的女孩子，就是招老师疼，就算是到处惹麻烦，班主任也不过是批评几句，就草草了事。

读书那会儿，要说最难熬的，还是分班的时候，要分AB班，他跟另外几个女同学的成绩不好。

班主任想了主意，一对一互相帮助，他运气不好抽到了秦以沫，那一个学期，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上课睡着了，她一脚踢过来。考试成绩出来了，所有的错题，她克奕全部找好几十道同类型的题目，让他做到记住了为止。

这样的日子，对于他这样的学渣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只可惜，她努力了那么久，自己还是分到了B班，因为当时他暗恋的女孩子去了B班。

那时候，他已经追到那个女孩子了。他记得那时候，分班那天秦以沫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就是笑着看着他们牵着手，说了句恭喜你。

现在想想，曾经还小，年幼无知，确实单纯快乐多了。

两个人从过去的回忆里，回到了现实。月光依旧带着一丝寒意，周围的人也渐渐地少了。

“斯宸，谢谢你！”秦以沫低着头，或许如果没有斯宸帮她，她根本不能把事情断得这么干净。

从医院出来后，她就知道了尚陌在跟着他们。

之后的事情，她不知道斯宸是不是有意要帮她才对她那样好，但是至少真的将跟踪他们的人逼了出来。

斯宸不知道她说的是夜市里的事情，只当她说的是曼都里的事。

“没事儿，我也是有事恰巧经过曼都，不过幸好是我碰到了。”董斯宸扯了扯嘴角，憨憨地笑了笑。

秦以沫闻言没有解释，就淡淡地笑了笑。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默之中。

而远远赶来的秦以寒，看到他们两个人坐得那么近，还看到自己专属的摸头杀，居然被董斯宸征用了，气不打一处来。

他老早就想上前，将董斯宸拉开了。可是，却被顾清拦住了。

顾清告诉他，很多东西，他们跟秦以沫太亲近了，她未必会说。

倒是董斯宸，这样半生不熟的人，秦以沫更容易发泄自己的情绪。

憋在心里这么多天的事情，不好好发泄一下，早晚憋出病来。

秦以寒也想知道自家妹妹心里的想法，这才悄悄地跟顾清猫在树后面，听他们谈话。

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聊天内容，他就不开心了。自家妹妹在他面前，一向是要强的模样。

可是，她到了董斯宸面前，就跟卸了刺的刺猬，那么脆弱。

之前那样笑，之后那样哭，无不让他嫉妒。秦以寒嫉妒董斯宸可以看到这样的妹妹。

于是，他们一说完话，他就冲了出来，一把拉开董斯宸，自己挡在秦以沫面前，不让他看她。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秦以沫惊慌地叫道：“哥，你干嘛？”

那么她呢？冷吗？心里的那道温暖成了寒冰刺，不仅冷，还疼得很，酸得很。

“人长大了，就没有那么快乐了！”秦以沫看着泼墨的天空，淡淡地叹道：“不长大多好！”

她跟尚陌的爱情，就像是打碎的沙漏，记载过过往的点滴，如今碎了一地，除了膈人的沙石，还有扎人的碎片。

扫掉了，依旧有痕迹在，不扫掉，却容易让自己往后的时光，蒙上一层灰，划出一道破败。

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那一弯明亮，秦以沫想：它一定也很冷吧？

默默地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完全不理会身边一直沉默地盯着她看的董斯宸。

脚下那片亮堂的空地，突然下起了雨，一滴两滴，三滴四滴。雨越下越多，落在地上，生生地砸开了一道道疼痛。

烫的发疼，疼的发酸。秦以沫却知道，自己不是在为自己那短暂而一塌糊涂的初恋难过。也知道她不是在惋惜，没能跟自己从小就钦慕的人，一起慢慢变老，一起立在昏黄的夕阳前，戴着老花镜，看着年轻时候的点点滴滴。

她伸手抱起，被她丢着的海豚。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身上的毛：“你应该属于大海，为何这般傻，为了心中遥不可及的羡慕，放弃了无边无际的自由？”

说的是海豚，可却是在说曾经傻傻的自己。

秦以沫懊恼地踩了踩地上的那摊子湿意，也不擦眼泪，就那样歪着脑袋，看着董斯宸。

“你说，是不是每个失去初恋的人，哭过了疼过了，以后再被伤害，就不会再痛了？”

她是在为自己高兴，卡在自己心里那么久的疼，终于生生地撕扯开一道出口，带着酸意，从那里爬出去，掉下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蒸发不见。

像是没有来过，像是没有爱过，愈合了，在那个口子纹上永恒，不用努力地不去想起，也能渐渐地远去。

微笑着的眉眼，突然暗淡了下来。

惩治了尚陌，快乐吗？若是快乐，心里却有些惋惜。疼痛吗？若是不疼痛，心里却隐约有些刺痛。

而她，终于不用再勉强自己，拽着及膝的发，不用穿着难洗的白色百褶裙，不用踩着优雅的小高跟，不用跟淑女一样，小口地吃东西。

不用……

原来这么些年，她做了这么多不用做的事，却没有做自己。

秦以沫跟董斯宸，抱着一人高的娃娃跑到山脚下，就有些累了。

这个时候，山脚有些许凉意，三三两两的情侣。有的顺着山路而上，有的已经从山上下来，女孩儿们或笑靥艳艳，或娇羞可人。

随手将赢到的娃娃放在独木桥下的石凳上，秦以沫看着那昏黄的灯光，还有自己被拉长的影子，以及沙沙的竹叶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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