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荣

数十个官差押着犯人，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衙役吆喝的声音。他们在斥责犯人，让他们老实一点。

官差路过十里亭，会跟往常一样停留一段时间，顺便歇息歇息。

楚云深终于等到了人，见官差过来，忙上前去。官差一开始见到楚云深还挺不耐烦，以为是什么难缠府犯人家属。不过，在李凌修塞给了他们几十两银子之后，官差再大的不满也咽了下去。这年头，有钱的是大爷。

弯下腰来，楚云深拨开垂着春姨娘面前的长发，长发已经很脏了，甚至都打了结。掏出一把梳子，给梳理整齐。没有注意春姨娘错愕的双眼，楚云深道：“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嘲笑你，只是想专门来送你一程。此去一别，山高水远，还望姨娘珍重。”

春姨娘问：“你不恨我？如果不是我，你还是定城侯府长房嫡女。不会沦落到被人干出侯府的境地。”

楚云深反问道：“你以为定城侯府是个什么好地方？你怎么就觉得我在里面待的很欢乐呢？”

春姨娘自嘲一笑：“也是，像您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么会喜欢定城侯府那腌臜的地儿。离开也好，您莫非是专门来感谢我的？没想到我作恶半生，临了竟然做了件大好事。”

楚云深问：“我一直想问，你后悔吗？后不后悔害死那俩孩子？”

春姨娘拢了拢头发，说：“不后悔，我的孩子我的姐妹的命，单单拿周氏那俩孩子抵命，还差的远！”接着一叹：“可是稚子何辜，可恶的人也许是我吧。不敢对着大夫人报复，反倒是报复在两个孩子身上。”

楚云深最后道：“你们谁都不无辜。周氏害死了不少人，你也同样。”

“对对，您说的非常对，我还一直撺掇着大夫人去要您的命呢，只可惜您命太大了。”

楚云深望向春姨娘身后，她背后是茫茫大地，以及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变成了小小一点的帝都城门，她对春姨娘说：“只有我来看你。”

将一直挂在胳膊上的小包袱递给春姨娘，“这里面是些干粮与干净衣裳，以及一点钱。你收着罢。”

春姨娘不可思议的问：“您为什么知道我对您不利还……”

楚云深淡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闻言，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可能是我心情好吧。”

李凌修跟官差套了好一会儿近乎，又给塞了不少银子，“大人，您拿着路上喝酒御寒。那个女人，与我家少爷有旧，还请您多多看待。”

官差上路，领着一众犯人往西北边疆走去。

刚才春姨娘问她为什么要来看她，楚云深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正如春姨娘所说，她平日里没少在周氏面前挑拨。可是真正动手的又是周氏。她要是真恨的话，该恨谁呢？

她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李凌修，李凌修反反复复的想了一会儿，说：“要是真有人一直挑拨着让另一个人来害我，我可能会让他们狗咬狗吧。不过，这里面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受挑唆者脑子不怎么精明。”

“是啊，那个人的确是蠢。就是不知道是被什么给腐蚀了她的智商。”楚云深望着春姨娘离去的方向，心里再次确定，她真的是跟定城侯府没有什么关系了。从现在开始，她只是她自己了。或许，今后的路会更加的艰难。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她会有足够的实力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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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李凌修看不得春姨娘这副对楚云深轻贱嘲笑的样子。

楚云深拦住李凌修，嘱咐他去跟官差聊几句话，顺便做点事。李凌修无法，只能转身去跟官差套近乎。

春姨娘不复往日干净舒服，整个人蓬头垢面，一副苍老且没精打采的样子。她懒洋洋的坐在地上，试着举起手来，却因为手上的枷锁太重而不得不放下。

楚云深走到她身边，叫道：“春姨娘。”

春姨娘闻声，抬起头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长身玉立的俊朗少年。少年一身黑色圆领锦袍，腰系玉带。外面披着同色披风，披风随着清晨的风飞扬。她黑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倒是谁呢，这不是县君吗？您今儿专门前来，是来看我的笑话的？看够了吗？”

楚云深道：“明天你随我去送送她。”

李凌修一惊，问道：“阿姐，为何？她如此害你，做下如此罪孽，你还要去给她送行？”

楚云深说：“我要是不去送她，可能就没人去送了。算了，要不是她，我也无法从定城侯府里脱离出来，这点我是感谢她的。”

“大人，请让我跟定城侯府的春姨娘说几句话。”楚云深道。

收了人家的银子你就得答应人要求，官差道：“快点啊。”

早早的起来吃了顿热乎饭，楚云深跟李凌修一道去了十里长亭。这是衙役押送去往边疆的犯人必然要经过的一条路。

太阳自云间出来，一出来便是耀眼的一轮，广漠的云海托着太阳缓缓上升。万道霞光照亮了大地，也染红了晨雾。晨雾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的退去，时间顿时清晰了。

她虽然是无法理解春姨娘的所作所为，但是，她还是决定去送她一程。沈皇后的话一直回荡在楚云深耳际：这个时代的女子获得尤为艰难。

当然，这个时代，谁都不容易，春姨娘走了歧路，然后就是一步走到黑，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她什么时候离开帝都？”

李凌修道：“明日一早。”

李凌修担忧的看向楚云深，楚云深的风寒一连数日都没有好，“阿姐，要不您别去了，我去替您送送她？”

楚云深摇头：“这个怎么能让你代替我去送呢？还是得我自己去才行。”

琥珀得知楚云深要去十里亭送春姨娘一程，眉头紧皱，到底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嘱咐道：“您一定要多穿鞋衣裳。别冻着了，本来风寒就没好，您又要天不亮就早起。”心里狠狠的骂了春姨娘一顿，果然是个害人精。

楚云深还以为自己脑子昏了呢，没想到真的是春姨娘的消息。

李凌修道：“千真万确，春姨娘被流放西北边疆。”

楚云深心说今年流行“流放边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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