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思恋
“不奇怪，仙童的寿命可延长一倍。山涛真人那样的仙人，可活三百岁。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喜欢下棋很正常。不下棋，才奇怪呢。”陆间说着话，摆出第一局，黑客大人输掉的那局棋。
王奇山一步一步看着，思索着，品味着彼此的手谈棋意。
半下午过去了，王奇山坐在天门茶坊三楼，看完了全部三局棋。
经过仙人的*与黑客大人、竹神君的指点，王奇山的棋力提升很快，主要是看棋的角度不同了，每一步，都会先以整盘棋走势为基础，判断、衡量优劣。
天门羽衣的棋，他从一开始就完全看不懂，现在也是似懂非懂的。
陆间等他摆完了，又送来一杯茶:“先品品这杯茶。”
“唔。”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王奇山的精神有些疲倦。
茶汤入口，精神为之一振；味道先是浓烈苦辛，逐渐回甘，咽下后，唇齿间，留有一丝淡淡的清雅。
“这杯茶，名为思恋。”天门羽衣也饮完一杯，回味道；“想学吗？”
王奇山点点头，名字太奇怪了，他虽然不懂茶，却也没喝到口感过如此丰富的饮品。
“其实很简单。”天门羽衣点燃黑泥茶炉，把一只小巧的紫砂壶放上去。旁边，放了三只小碟，都装有半碟茶叶，分别是花茶、沱茶与清茶。
壶嘴冒出白色烟雾。陆间掀开壶盖，将花茶倒进去，盖上壶盖，端起茶壶轻摇几下，放到一旁。
取过一只黑陶茶杯，将沱茶放进去，捣碎。随即，将茶壶中的花茶茶汤倒进去，盖上杯盖，浸泡。
他又拿出两只玻璃茶杯，分别放入一些清茶。稍等了一会，把两支白色滤网分别放在玻璃杯杯口，将黑桃茶杯中的茶汤徐徐冲入。
花茶与红茶都被留在了滤网上，清茶都是娇嫩嫩的上品芽茶，在清澈的茶汤中舒展开……
“三种茶？”王奇山看呆了。
“正是三种茶。难得的是，这份心思。”陆间端起一杯，细细地品着；“当时，我曾笑他不懂茶。后来才逐渐品出，他为的不是茶，是思恋。”
“思恋，是黑客大人的作品？”
天门羽衣点点头；“也只有他才会把茶，玩出如此的花样。”
王奇山喝着“思恋”，寻找着黑客大人泡这杯茶时的心境，脑海里，逐渐浮现出花花世界，苏老师的影子。
天门羽衣方下茶杯，又开始摆棋了:“山涛真人输的不是棋，是人，是心、是气。”
“第一局，黑客大人下了很多试应手。他不是在下棋，是在看人，试探山涛的脾气秉性，看他的内心是个什么样的人……第二局，他每一步棋，都在挑战山涛真人的内心……山涛动气了，逐渐失去了理智……只想一时一地的得失，没有的全局观，必输无疑……
“第三局，他已经看透了山涛真人，每一步，都在敲打他的痛处。山涛心神大乱，行棋再无章法可言，连输两局……你刚才输的那局棋，也是这个道理。我知道你，看过你的棋局。而你，不知我。”
王奇山一步一步看去，豁然开朗。
黑客大人……不是在下棋，是在战斗，是在打架，是在“逗你玩儿”。
这样的对手，这样的棋，也只有深谙人性的黑客大人，才能下的起，走的出。
比较而言，天门羽衣的棋，虽然道理一样，棋风却略显生硬。很明显，这是黑客大人的棋路，不是天门羽衣的风格。
“路前辈，你以为，谨以棋力判断，他们两个，孰优孰劣？”王奇山问道。
“棋力当然是山涛真人胜一筹，只是，他太执着于胜负了。”陆间玩味地看着棋盘；“这是三年前的山涛真人。现在，只怕是不会轻易被激怒了。”
“这么说，我和他真没什么好聊的了。”王奇山安心了。
山涛真人比黑客大人棋力高明，他这样的菜鸟，不用上棋盘就知道结果了。
“你……不想知道在下九重仙境的师父，如今怎么样了？”陆间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谋划这个局的是姬季亦，三年前，山涛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将活佛逼入了下九重。白云观对的不是你，是诛仙手。你是活佛的弟子，无可躲避。”
“前辈您……”王奇山看着陆间，豁然醒悟。
天门羽衣，也是一位穿客。
若非这一刻，他放下了面具，让王奇山的灵觉触摸到一点玄虚，根本就不可能想到:天门羽衣陆间，是一位隐藏的很深的资深穿客。
只是，不知道他之前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身份，似乎在耽记也是个秘密，只有三位前辈才知道的样子。
“对弈如对垒，下棋，其实也有捷径可走。”陆间指着那本棋谱；“那里有这些年山涛真人下出的三十六局棋，回去好好摆摆，熟悉一下他的棋路。山涛找你，大约要到逍遥谷的仙市结束后。你还有时间。这两日，多来坐坐。”
天已经黑透了，薛二与薛飞卿，还在二楼候着。主要是薛飞卿不走。
王奇山撑开如意盾，提着一盏风灯，默默前行。
雨大了些，雨丝打在青石板上，落入在水洼中，泛起丝丝涟漪，溅起朵朵水花。
薛二撑起一柄青色花伞，护住妹妹，随着王奇山走向南门夜市方向。
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
妖族夜市，风雨无阻。
王奇山拿起棋子，将刚才的三局又摆了一遍。
接着，摆了一遍刚才输的那局棋。
“能说出不懂棋意，你或许真能与山涛真人聊聊。”陆间袍袖一挥，将黑白棋子收起，倒了一杯茶放到茶台旁；“江左镇闯山的队伍很少在月底闯山，因为那是山涛真人轮值的时间。竹林七仙之中，只有他不考校诗词歌赋，也不比拼酒量，只与人下棋。胜了他，可能登仙白云观。若败了，就要进他的洞府为奴。”
“这样啊……”王奇山想着自己去逍遥谷的那次，津门铁塔在外面晃悠，不去闯紫竹林，或许就是不想与山涛下棋。
“山涛每次下棋，必下满三局，必有赌约。他会先提个条件，你也可以提个条件，再各拿出一样物品做赌注。以棋局定输赢，胜者有通吃。”
彼此的身份、实力、视野、位置等高度差太大了，同样的事情在彼此看来，完全是两码事，搞不好就会掉的坑里。
比如定神金羽，他当初看是件仙家宝贝，可抵御仙人窥视，稳定心神。如今看来，与一道紧箍咒没啥区别。
还有罗妃，既是难得的一见的美人，天生尤物，又是持玉之莲，前王妃。干的时候确实爽，爽过之后才知道，若不去称王称霸，早晚会死在她怀里，或脚下。?并且，无论是定神金羽还是罗妃，都只是暂时属于他，随时都可能消失。一个会伤神伤身，废掉他的玄功修为；另一个……会伤心。
“如何？”陆间放下最后一枚黑子；“看懂了吗？”
“棋路是看明白了，棋意却不是很懂。请前辈指教。”王奇山拱手施礼。
“原来是手谈啊。”王奇山松了口气，看着棋谱道；“仙人真奇怪，都喜欢下棋。”
两年前……黑客大人送进下九重的，八成是自己没见过面的师父，活佛大人。
“两年前，在紫竹林，山涛真人曾与黑客聊了一天一夜。或许，看看他们是怎么聊的，你心里会有点数？”
“聊天……也能看？”王奇山怀疑地四处看着。
王奇山望着窗外的雨丝，苦苦思索。
他不觉得与仙人有什么好聊的，即便是有的聊，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有聊天记录那样的东西。
天门羽衣一招手，书架上飞来一本书。
那是一本手绘棋谱，陆间翻到中间，递过来；“他们手谈了三局，黑客大人输了一局，赢了两局。山涛按照约定，把三个人放进了下九重仙境。”
棋台被移到窗前。
王奇山与天门羽衣下了一盘棋。
他毫无悬念地输了，输的一塌糊涂。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输的如此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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