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战
“那杜十三，还真是个乖巧的可人，满脸的英气，比你的王十里还要俊上三分，只怕不好入慕……”
“姐姐，这一炉出了好多丹药？我那份呢？”
“丹药照例是仙人们的，没你我的份。这是你的十份五灵散。钱呢？”玄机抛过来一只锦囊。
“罗妃，也是个苦命佳人。不若，让她入画。”耽妃道；“我听说，千里江山开卷，需要有大气运的人入画，稳定江河山川。罗妃是持玉之莲，气运够大了吧。她可为一方山神，或一江水神。”
“大气运，是沉淀过后的大气运。罗妃的气运正当时，生机勃勃尚未定型，不可入画。”
“我倒是有个计较。”玄机朝王奇山飞个媚眼，道:“若王十里肯入画……”
洪度与耽妃都停了下，看过来。
耽妃的玉足，在玄机说话的瞬间，轻轻踢了他一下，道；“他是我的人，不能入画。”
“奇山烟雨迟玉莲，你怎知他不愿呢？”玄机又道；“或许，他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多情种子呢。”
洪度沉吟片刻，袍袖轻摆，一道粉色罩过来，似乎驱散了一层阻隔。
“王十里，你怎么想？若救罗妃，就需你与她一起入画？”这一次，洪度的声音，分为的清晰。
王奇山再也没想到，玄机会把他算计进去，不知该如何说。
洪度的动作，似乎在显示，他处于被隔离的状态，不应该听到之前的那些“风言风语”。
耽妃，似乎也没有想让他听到那些话的样子。
“什么？”王奇山决定装糊涂，试探一下。
“真人说，若救罗妃只有一个办法，让她入画。但是，她一个人不能入画，需要你陪她一同入画。”耽妃凑过来，解释道。
玄机道:“王十里，罗妃可是江左第一美人啊。滋味如何？”
王奇山确定了，她们，不知道刚才他能听到。
只是，该如何回答呢？
耽妃明显是不让他入画，他也不想入画。
水月如画观不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比如，带着罗妃隐居山野，与大妖们为伍；或者，干脆离开江左镇，改头换面去黄河边，投奔宋王……
即便是在江左镇，有本地大妖淳鱼和老妖黄老仙，也能抵达一阵吧？
半空中，响起两声鹤鸣，一只洁白的仙鹤，落于凉亭之上。
玄微子飘然而下，三仙真人呼啸而至，仙鹤，也变成了逍遥的样子，垂手而立，十分之老实。
洪度急忙离席，带着玄机、耽妃跪迎白云观大仙。
玄微子抬手让她们起来，仙气缭绕之中，与洪度说了几句什么。
洪度真人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王奇山以前看不得仙人的真容，眼睛疼，现在能多看两眼，眼睛依旧发涩。
以前听不到仙人们说什么，这次隐约听到，洪度真人称玄微子为，谷师。
听到洪度真人又说:谷师以为可行，试试也可。只是要小心些，莫被仙都知晓……
仙都是什么？仙界的城市，还是某个仙人的组织？
看耽妃和玄机的样子，似乎都什么都没听到……
他刚一回眸，周围的景致又变了。
山野之中的小溪旁，老渔翁在对岸垂钓，屁股上没毛的仙禽千羽，在荒原酒馆“李店”门前梳理羽毛。
他展翅飞了过来，问道:“带酒了没，带酒了没？”
王奇山正在恍惚，没有回答。
千羽的长喙，猛地啄了过来。
王奇山这次装备齐全，怀里在左轮已上好了子弹。他原地翻滚几下，去摸左轮，却摸了个空。
他的身上，是一件宽松的袍服。刚换上的骑士套，也不见了。
千羽忽然哀鸣着跳起老高，周围，落下了十几根灰色的羽毛。
逍遥出现了，他是洁白的仙禽形态，灰色的长喙上，叼着一只黑羽。
老渔翁向这边看看，收起渔具，慢慢地走向李店。
李店门前，被收拾出了一片空地，多了一方青石磨盘。
王奇山转头，看到了仙气萦绕的玄微子，怒目而视的三仙真人。心说，祸事了，一定是来算他火烧紫竹林的账；本源境界内的金色羽毛，大约也保不住了。
他急忙爬起来施礼，道:“见过仙人。”
“莫怕，请你来此没有别的事。”玄微子散去仙气，漫步来到他身前；“逍遥谷的十里大火，算在了逍遥和太白头上，与你无关。你只要与我说说，如何多了逍遥的定神金羽？”
定神金羽，大约就是那枚金色羽毛。在玄微子这样的高级仙人面前，所有的隐瞒都是可笑且徒劳的，似乎，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王奇山想明白了，低头道:“我曾于信则铃处请了一枚灵符。”
“灵符……”玄微子微微屈指，洒然一笑:“他有偷天换日符。孽畜，你败的不冤。”
逍遥悲鸣几声，高飞而起，去找千羽麻烦了。
老渔翁又搬来粗木桌椅，粗糙的茶具。
三仙真人摆出一方棋盘，捧起茶壶去溪流之中取水。
“小友，来与我手谈一局。胜了，一了百了；败了，万事皆休。”玄微子落座，手执黑棋，点了个天元。
王奇山捏起白子，凝神思索:胜了，一了百了；败了，万事皆休……
在花花世界，他也学过围棋。那是全王班的基础课程，据说可训练全面思考的能力。老师王文远，更是个弈道高手。
他说:江湖传奇祝童的棋风，异常的凶残……
玄微子的这一招点天元，十分之罕见。似是随意布局，也能看成是长辈让先，又有占据先机之意。
三仙真人捧着茶壶回来了，他看到棋盘正中的黑子，咦了一声。
王奇山心里一定:这一招，玄微子之前没有下过，是疑问手。
那就如老师所言，任你千变万化，我只走好自己的棋、守好自己的地……
他将白子放在在左下角星位上，做出个宇宙流的起手。
六手过后，王奇山摆出了三连星，堂堂正正，不偏不倚。
玄微子又下了一手疑问手，点三三，要掏空王奇山的布局架势。
王奇山不予理会，占据了右上的星位……
三仙真人又咦了一声，这小子，倒是看的很开啊。
茶水沸腾了。
玄微子抛出两枚茶果，一枚给王奇山，一枚给三仙真人，都是荷兰果茶。
他的茶杯里，则是随意摘的几片草叶。
逍遥把千羽压在“李店”门前，肆意消磨着。
老渔翁牵出一头黑驴，套上磨盘，吱吱呀呀地，不知在磨什么东西。
不知多长时间过去了，王奇山收起最后一手棋，低头认输。
“仙人高俊，后辈甘拜下风。我若要赢，许仙人让五子。”
玄微子的棋风，若高山峻岭，大气蓬勃又变化多段。王奇山守的很辛苦，战的也很辛苦，不得不认输。棋力相差太远了。
他和玄微子之间不是一段与九段之间的差距，是业余和专业的差距。
“这般年纪，这般棋力，能演义出这般境界，已属难能可贵了。王十里，可愿入我山谷？”玄微子夸赞一句，话风突兀一转。
“山谷是……”王奇山听到这两个字，神思一颤，整个人都无着无落，空空荡荡的。
“山是云梦山，谷是逍遥谷。”三仙真人起身，郑重地说道。
“观棋如人。今次之败，是阅历之败、棋力之败、格局之败。”玄微子微笑着看着他；“你的棋风淳朴而不失机变，不贪不骄，谨守本分；不骄不躁，以德示人；不屈不挠，敢于死战；不疾不徐，微末处屡有破局奇招。这样的棋风，为王道正棋，非刻意所能为之。
“弈之道，重在格、势、德三味。当贵于格，轻于势，微于德。观你之行棋，重于德，轻于势，微于格。势力不张乃困于格局，格局不显为拘于道德小节，是尘俗困兽之棋。却已有格、势、德三味，此三味乃境界之基，正可入我山谷。”
“弟子愿入山谷。”
在花花世界，有一个神秘的组织，虽然名声不显却贯穿古今。
他们非佛非道，或高居庙堂，或隐身红尘，多自称为山谷之人。
山是云梦山，谷是逍遥谷。是他们在江湖上唯一流传出来的山谷切口。
“早知她是持玉之莲，两年前就该收下她。”洪度真人微微一叹；“水月如画观，就是为乱世女子所设，庇护罗妃，本也应该。只是，她现在是诸侯之望，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诸多利益。道门有规矩，不能干涉世俗事务，尤其是天下大势。”
耽妃和玄机，都是洪度真人的弟子？王奇山听到这里，很是惊讶。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尤其赫赫有名的名女人，没一个省油的。
“你们俩……”洪度真人一拍案子；“一个是风流阵主，一个做了南卫女王，都玩了这许多年，也该收收心了。”
耽妃收起锦囊:“我和师姐都还没玩够呢……方才那些风言风语，污了真人耳目。今日还是为了罗妃。师尊，救救她吧。”
玄机道的软榻摆在右侧，她一身黛色罗衣，慵懒地倚在软垫上，指尖掐一串葡萄，伸出一截玉腿，让半跪于软榻后的温庭筠小心地揉捏。
王奇山左右看看，来到耽妃下手，学她的样子，盘膝坐于白色地毯上。
耽妃指着温庭筠，正色道；“……他的命，我要定了。莫说你玄机，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如此。”?“耽妃，你可知道你是在何方地界？”玄机道大怒。
“我若不来，姐姐要大赚一笔了吧。”耽妃也取出只锦囊，丢了过去。
王奇山看着她们俩互相敬酒，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更做起了买卖，哭笑不得。
庭院内静了片刻，玄机忽然换了副面孔，举起酒杯笑道:“妹妹演的好戏，玄机承情了。总算赶走这条软皮虫了。”
“哪里哪里，还是姐姐演的好。温飞卿这样的小鲜肉，翠湖畔多的是……我猜，姐姐莫不是看上杜十三了？”
“在我面前，莫摆你的仙人架子。”耽妃不屑地扬起下颚；“你只是水月观观主，一个丹炉童子而已。如画楼楼主，才是此界主人。水月如画观是女观，有男子禁行的规矩。你能护着他几天？千里江山刚开卷，上仙们少不了要多来视察几次。若被她们看到你的做派，只怕这个丹炉童子，要换人了。”
“好了好了。”洪度真人皱着眉头，厌恶地瞥一眼被吓得缩成一团的温庭筠；“男子汉，敢作敢当。太乙道门的情意，玄机已还。水月如画观承受不起许多风言风语。你还是少来几次吧。”
耽妃已然卸下幕离，坐于左席。正端着一杯葡萄酒，与玄机吵架。
洪度真人坐于主席，捧着一副画卷，细细地看着。
玄机将一串葡萄捏碎，恨恨地盯着王奇山:“你要的飞卿的性命，当心我断了十里的前途。”
“王十里的前途，与我有何干系？”耽妃拍着王奇山的手；“他是男子汉，自有担当。逍遥的洞府都被他烧了，还怕你个小小的丹炉童子？”
温庭筠再也受不住了，霍地起身，昂首挺胸，疾步走向影壁墙。
水月如画观内的格局略有变化。
凉亭内的丹炉被移到了影壁墙前，绿色的丹火大了几分。
丹炉前摆有三座青铜祭坛，祭坛中的香火正盛，搞得整个庭院都云遮雾罩的，失去了之前的清幽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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