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年史

“是小的呀。这件事是小的做的呀。”

自问被打断，程绣哼了一声，

“你？”

王七朝车厢内猛扑，差点和程绣撞个满怀，程绣比划杀招才没弄出什么天雷地火的勾当，见王七舔着满是鞋印子的脸蛋做出追根问底的姿态，冷冷说道：

“自己去想。”

夜色下，司衙门前依然人头涌动，特意腾出的空地上点起一排排的烛火，墙角里也堆满花朵，人们或低吟或默念，盼望着鲁院首能安然无恙的归家，和尚道士陆续换了好几拨，他们口中的法号不停，为全场增添了几分肃穆。

江南贸易司开设以来，在各方的舆论引导下，声名总是上不去，在鲁院首失踪的事件中，司衙上下表现得殚精竭虑，形象一时大好。然而，动员了如此之力量，还是无用……

连续不断的大规模搜寻已经结束，人们对鲁院首的生存不再抱任何希望，每个茶余饭后的地方都在臆测是哪个胆大包天不要命的家伙敢犯众怒，掳掠当代圣贤。随着衙门差役对案情的分析流出，各种各样的传言在市面浮现，有人说乃某地轻功出众的大盗所为，有人说鲁家内部争权夺利，被院首察觉，故联合谋害并诓骗官府，有人说鲁家祖坟不正，惹了阴鬼，等等。

“此等迥异之所为，世间除了无名还会有谁！”

当这条流言传到官府，一干官员勃然变色，江兴知府被严令追查出处，最终找到源头，是某书生酒后失言。

“小可醉酒误事啊……”

该书生被打了二十板子，勒令闭门思过，该流言却未销声敛迹，听说的人个个唾沫星子吐在地上，脑壳坏了才会这般想，但流言越传越广……

莫非朝廷欲拿鲁院首开刀，故派无名下江南？

可鲁院首一辈子潜心育人，从不掺和政事，又怎会触怒朝廷。朝廷就算欲治其罪，由官府行文拿人，或弄个暴毙的假象，也比把人搞得生死不知的好，何况派无名这么一尊猛神，未免大材小用了些，鲁院首失踪后官府的表现不是做戏，这就……

但是，像这样鬼神莫测之事，除了无名和苏鹤咏，恐怕再无第三者能做得到，每个人嘴上坚决否定，视为胡话昏话，每个人心里都在嘀咕，汹涌的蜚语下，官府坐不住了。

无名下榻的客栈至今只有一位叫做无名的客人，这位大仙一天到晚闷在房间，也没人敢盯他，此时他住的是该店最好的客房。

反正您老人家随便住，所有房间都是您的，连我也是您的……掌柜亲自当起小二，他不清楚这是福还是祸。

掌柜小二在楼下听命，房间里，一小吏颤抖着身子站在无名一侧，尽管之前去过好几次茅房，确认大的小的都清了个干净，但他照样觉得下一刻自己便会忍不住嘘嘘。夹紧双股的小吏欲哭无泪，暗骂自己职位低微，八品书办哪能违抗总督衙门直接下达的指令，又骂周遭同僚，专欺负自己这个无根基后台的可怜弱鸡。

鸟官当得甚无意义，回去后马上脱了这层皮！

“你说本座抓了那什么院首？”

魂魄出窍的小吏被一个冷冰冰像鬼声般的语调拉回现实，强憋尿意，他结结巴巴的带上一丝哭音回答，

“是……是上面大人们的意思，不干……不干下官的事。”

妈的，先把责任推了再讲，小吏机智的甩锅，面前这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脸被银色miàn ju遮蔽的男子每时每刻都在散发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无形压力，他能站立不倒，估计算得上很了不起。

“回去告诉那些官，江南事与本座无关。”

无名一句话便打发小吏滚蛋，小吏马上撒开脚丫子抬腿就跑，深怕后边的恶鬼追出……

整个江兴guān chǎng愁云惨雾，无名不客气的话让众官情绪更加低落，事到如今，只能等候朝廷的处置了，某个傻子提出是不是先招无名前来问话，当即被同僚们拳打脚踢的揍了个半死，

“你寻死，莫要拉着我们!”

朝廷反应相当的迅捷，和上次贸易司牵扯的人命案子如出一辙，不过中枢派来的阵容极其豪华，加封刑部侍郎为钦命大臣，集合精干人手，携天子御笔，禁军二百人随行护卫。浩浩荡荡的车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江兴，钦差在总督衙门宣读圣旨，圣旨将江南官员狠批一通。

“……江南官府无状，以致大德有失，尔等安乎……”

跪听圣训的官们个个汗流浃背，待钦差宣读完毕，拉着总督进了内堂，坐下的第一句话便是：

“院首何在？”

“你怎么就不想想还有谁会这么做。”

“谁？”

“如果我把你的话告诉外面那些人，你猜他们会怎样？”

“……会把小的剁成肉酱，小的做个假设而已，姑娘莫当真，莫当真……”

程绣的眉头越蹙越深，王七被盯得浑身冒刺，

江南贸易司是鲁师坚强的后盾。

队伍中的和尚道士们拿起法器，奏响音乐，大街上顿时变成一锅煮开的糊糊，口号声也整齐划一的响起，

“书院不哭，书院挺住！”

“小的见老东西……老爷爷桃李满天下，平日里大把孝敬收着，所以小的将他绑……请到某个地方，逼……求他说出藏银子的地方，小的想捞……劫富济贫……”

王七萌萌的摆了个造型，说得很认真，程绣耐着性子让他讲完，说道：

王七解释原因，程绣嗤之以鼻，这家伙总和父亲不对路，对自己却是贱到骨子里，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她耳听街面的喧哗，喃喃自问，

“到底是谁下的手，他的目的又何在？”

“今天我们都是书院人！”

“今天我们都是鲁家人！”

江南贸易司祈求鲁师安。

江南贸易司与鲁师同在。

队伍在陵城繁华的主道上走了一圈后返回司衙，程主事职务在身不便久留，吩咐吹唱不要中断，但还有许多人尤其是书生士子不肯离去，他们在司衙门前表达着种种心声。王七和马车停在老地方，他津津有味的欣赏自家杰作。

“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你为何不去参加？”

“小的是姑娘的人，小的身心属于姑娘，老爷一直对小的有点……那个，所以……”

“还我鲁师！”

“还我鲁师！”

聚集起来的人群发出一阵阵吼声，程主事接过旁人递来的一幅画像，上边所描老者仙风道骨，他捧着画像带头向街道走去，身后跟着一大波随从，两侧看热闹的人纷纷加入队伍，不断有条幅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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