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年史

随着他的咆哮，司衙护卫整齐划一的抽刀大喝，发难的书生还好，其他人有的甚至跌坐在地。

太他娘的吓人了……

僵峙还在继续，饶是洛宇身子骨棒哒哒，也快忍不了刺骨寒意，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他暗自咒骂起已经走火入魔的傻蛋们。不时有人一头栽倒，被外围的差役架起拖走，个別体弱的官员也被扶进后堂歇息。但绝大部分士子和官员依旧不动，江南总督小声劝道：

“身为圣贤弟子，心怀大义，面对天道不公，可以去争去斗，上书官府和中枢，诘问指责，这是一例，用自己的双手趟出大路，这是一例，汝等将来出仕为官，办学育人，使不公为公，等等……把世上所有坎坷归于从不曾发生的虚妄事，你等要做那‘莫须有’吗？”

每讲一句，便有嗓门洪亮的差人大声传达，陆友彬言辞锋利，先抑后扬，洛宇扫视众生的法相，各人脸上神色不一，有的细细琢磨，有的面露羞愧，他又望着台上的陆友彬，身影有些模糊，却如苍松般挺拔，后方的官吏们一个个站得笔直，无惧这满天风雨。雾庵居士的确是三朝元老，名至实归的大家，说的都是精辟道理，江南官吏，小节不论，大节却是不亏，洛宇再一次佩服起那位已不在世间的皇帝陛下，他所创立的制度，不单深入到方方面面，影响了千家万户，更培养出大批合格的官员，可笑那些背地里那些跳梁小丑，上蹦下串，徒添笑柄耳。

“各位后学晚辈，你们年岁尚小，未经历太多的世事，治大国如烹小鲜是治国根本，急不得缓不得。无妨，老夫也年少过，个中滋味深有体会，你们是初升的朝阳，生气勃勃，等累积足够经验，你们就是老夫等人的继承者，现在，你们还担不起这副沉重的担子，所以先由老夫等帮你们担一担。世上无小事，想成长，想尽早承责，你们便要从眼前细微处做起，切不可好高骛远，这么做才符合圣人之理，才对得起……呕心沥血的先帝。”

“老夫最后有一言告知各位，圣上年及弱冠，先帝遗命太后和长公主共同辅政，眼前的形势，说危如累卵也不为过，天下重责，目前只有殿下一人撑得起，殿下在，先帝的各项策略方针便会畅通无阻，殿下一去，会如何老夫不忍也不敢想，还是那句话，老夫愿意用人格和全家老小的性命担保，殿下绝无武氏之心，老夫恳请你们给圣上，给朝廷两年时间，圣上亲政时倘若有人欲行不轨事，老夫誓言，同诸位共诛国贼……”

陆友彬长辑到地，众官员也齐齐躬身，就那样保持姿势不变，不少人激动的热泪盈眶，跟着朝前方还礼，一大片士子的鞠躬非常壮观，洛宇已经不再关注这边的情景，他盘算着回去要好好吃上一顿，身子悄悄向后退去，等缩到街角，洛宇最后瞥了一眼两拨不同的群体，这些嫩得像水豆腐般的货色，终究不是面前那些guān chǎng老油子的对手啊……

在程子令的武力震慑下，闹事者气焰消去不少，打土豪分浮财这样的美事看样子行不通，但基本属驴的读书人依然不肯退去，他们的思维早已掉进死胡同，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从府衙调来的差役使劲挤开人群，腾出一小片空地，工匠用最快的速度搭起一座简易的高台，几名文士打扮的人走了上去，又有几名貌似穿官服的人跟进，当然，此官服与真正的官服还是有一点区别。这些人上台后也没有敲锣打鼓，而是声音洪亮的相互问答，底下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差役重复台上的话语，做的和江兴差不多，摸不着头脑的士子们马上听出了味儿，好像讲的是自己。

“世间人人有错，世道处处不平，日起日落，我华夏传承数千年，至今屹立不倒，为何？有错就改，不平则鸣，历代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老夫当年不认同先帝的某些国策和做法，现在依然不认同，所以老夫不愿留在中枢，可心里想着要为天下百姓做点事情，先帝也体谅老夫的心情，老夫先后出任数省，总算是……尽了自己的那份绵薄之力。”

“谁能无过？你们有过，老夫有过，朝廷亦有过，所以天下纷杂四起，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此之种种，数不胜数。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别的不敢说，无愧于心四字还是可以讲讲的，每每在任，老夫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职责，没给朝廷脸上抹黑，没让百姓受难，你们是老夫的后辈，扪心自问，你们做了什么？大言欺人，这是圣人所授吗？”

雨水落在地面，滴滴答答，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的声音，煎熬不知要持续到何时，真让人心烦意乱。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老夫蒙先帝亲简，入中枢十数载，却主动出仕地方，其中的典故，一言难尽啊……”

陆友彬似乎自言自语，场中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将江南的精华集于一家之手，本就有违常理，贵处独大一方，却从无有司监管，其弊重重，难掩悠悠众口，这便是不正常之所在，如今天下已安，权宜不可再将就，贵处所辖职责应交与相应州府县，才能避免盘剥之效。”

“你……”

书生的侃侃差点让程子令也喷出一口陈年老血，这人瞧着满篇大道理，吐的却全是鬼话，他的意思和先前那人一样，变着法儿的撤销贸易司这个由中枢宫内共掌的直辖机构，将收缴江南赋税的任务分摊给地方官府，要真这么做了……

“雾公，你年纪大了，不能同年轻人比，进去养养身体吧。”

“督堂勿虑，老夫还能支持，现在是关键，我们千万退不得，只有展现朝廷的意志，他们才会把我们的话听进去。”

“先帝登位前是个什么情形不用我多说，之后是什么样子，有目共睹，关于你说的独大，敝司前前后后死了多少人，有白纸黑字记录在案，我是朝廷委任的主官，当与之共存亡，谁敢放肆作死，先问儿郎们答应不答应！”

“嗬！”

身后这些家伙做梦都能笑醒。

大家层层分肥，然后朝廷收上来的钱一年少于一年，好不容易建立的体系被一朝摧毁，嘿嘿，遭难的可不是个别人士了。有人打着反长公主的名头，行反司衙事，江南的这群混账！

“你口中所谓不正常，究竟是如何不正常，你想质疑先帝和衮衮诸公吗？”

程子令威严的压迫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读书人，不过谁都明白，不管出自真心还是背后有人怂恿，这个人，这帮人，轻易退不得。

话又不能明说，后面的家伙心里清楚，但公开讲无疑得罪人，程子令想了想，决定绕个小弯，

“这位小友，你应该多读点史书，最好从汉代读起。”

程子令挖苦一句，继而话风一转，

“为何我等选择此处，实乃江南百姓心中有忧啊，先帝设立贸易司本是权宜之计，可天下稳定后，原本的应急之举却保留至今，三十年悠悠岁月弹指而过，是时候改变这种不正常的状态了。”

荒唐！

每个官员的心头飘过这样一个词，他，和他们，妄图颠覆由大行皇帝制定，朝廷苦心经营数十载的国策，这些人到底懂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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