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年史

“算我没用错人，这次亏了你。”

“不敢不敢，小的伺候姑娘回府。”

“不，我们回陵城。”

“从现在开始，你装成我的丈夫，回到陵城前，时刻留意，不要露馅。”

“小的怎敢，小的如何能当姑娘夫婿，老爷还没答应呢……”

心里不痛快，王七拐着弯的胡咧咧，被程绣一眼瞪回去。

天色已明，官道上人马渐渐多了起来，夹杂在人群中的，有一对衣衫褴褛的贫困夫妇，两人肩并肩，身子挨身子，旁人是瞧不出一点端倪。程绣要求尽量装得像，不要顾虑身份，王七从善如流，紧紧的靠着女主人，没有任何的不自在。走着走着，王七忍不住小声问道：

“姑娘，那刘家人到底想干啥？”

“你去问他们。”

程绣不耐烦的怼回去，王七心里梗得难受，这婆娘一点恩德都不讲，无情无义！程绣低头在脑中整理着昨日迹象，以地方大员的名义邀自己过府，用甜言蜜语拉拢自己，介绍世家子欲和程家结亲，强留自己过夜……关键是结亲。

贸易司是江南大户的眼中钉肉中刺，程家上任后，忠实执行朝廷规制，不和任何势力私下产生交集，如果真如所想的那样，那唐家子准备干出些龌龊事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若被其得逞，一个姑娘家哪敢声张，等过几天去提亲，不允也允了，他们便可从程家身上打开一个口子……

程绣自然不会将这番猜测说与王七，王七生了一肚子闷气，然后问程绣，要是当夜走不成，她会怎么做。

“有办法的。”

为了遮住火辣辣的日头，王七贴心的弄了两顶破草帽，给自己和程绣一人一个，边走边想，要是知道姑娘丢了，常爷他们不定会急成什么样子，问自己这位“夫人”为啥不同马队汇合，偏要乔装打扮上路，

“无可奉告。”

“夫人”飙了四个极没诚意的大字，命王七只管走，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不如天黑后找个隐蔽的地方按倒了，尝一尝肉味？

王七恶向胆边生，管他娘的官家xiǎo jiě，吃完抹干净了，跑到天涯海角，哪个龟孙子能追得了爷爷！正做着白日大梦，两人身后突然传来马匹急促的奔驰声，几名大汉拼命挥着鞭子，让马儿的速度更快些。

莫不是找咱们两个的？王七暗自思索，一旁的“夫人”放低声音，

“要是有人查问，你要留神。”

回答的有气无力，王七苦水直翻，走着回陵城最快也得两天，自己身上只有二两银子，这二两银子除去买干粮的开销外，连辆马车都雇不起，更不用说住店了。

赶路赶了两三个时辰，王七开始佩服起这位平日里娇滴滴的“夫人”，走了这么久，哼都不哼。正午已至，两人找了个绿荫处休息进食，旁边坐了好几拨路客，大伙混杂在一起，王七尽量遮挡着程绣。又有两匹马经过，马上的骑士瞧见这边，放慢马步缓缓靠近，用视线把众人挨个儿仔细的打量一遍，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便转身离去。王七悄悄对程绣开口道：

“怕是来寻咱们的。”

“你我昨夜穿着下人衣衫，关城门之前出的城，有人会记得，很容易猜出我们的动向。”

等精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在此打尖的路客们继续上路，二人也跟着一道，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只见大路的前方聚了一大堆人，好像被设了卡子，王七心中紧张，程绣攀住他的臂膀，再一次叮嘱，

“果然不出所料，待会你要小心。”

王七被程绣挽着手，心里舒服，嘴上大放厥词，

“夫人放心，为夫省得，不过嘛，夫人生得花容月貌，如九天玄女一般，区区凡尘怎能挡住夫人的绝世容颜，夫人待会只管低头，免得叫他人惊了眼珠子。”

对他的调戏加马屁，程绣理也不理，王七自讨没趣。

官道上，七八名差役用草绳拉了一条线，看样子也是来的匆忙，正一个个lán jié查问，有人不满，大喊道：

“各位老爷，这道儿怎么好端端的就拦了，莫非想赚赚外快？”

“姑……姑……姑娘……你……”

王七结结巴巴的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全，这位大xiǎo jiě对自己好狠，就算要易容隐藏行踪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程绣叫王七照做，王七万般不情愿，又不敢抗命，只好有样学样，把自己搞得活像一条人形土狗。

程绣斩钉截铁的下达命令，抬腿大步向城门方向前进，王七无奈，只得跟上。

…………

程绣换好衣服，取下头饰，将长发打乱，用一根树杈胡乱挽起，活脱脱的乡下土妇打扮，又抓起一把泥土，仔仔细细的将脸、颈、手臂等露在外面的皮肤抹了个遍，又把全身的外衣抹得脏兮兮。再次出现在王七眼前时，王七差点把舌头嚼碎了吞进肚里，原本好好的妙龄大家闺秀，世间难得的绝色佳人，现在却是从头到脚黄黑相间，变成了一个实打实的……要饭婆子。

“不要油嘴滑舌绕圈子。”

“嘿嘿，那什么鸟府规矩严，也不至于严到这份上吧……”

王七被勒令待在房里不得外出，想找另两名护卫聊天解闷也被拦下，更过瘾的是，他不经意间发现刘府方面竟然暗中派人盯梢，一般人哪会做这种事，摆明了心里有鬼嘛。闻着味儿不对的王七趁个空子溜出房间，想找同伴们商量，哪知他远远瞧见护卫们的住处也被盯了梢，没办法的王七只好又溜回自己的房间，半道上偷偷听到刘府下人暗中议论，

“啊……这……这……”

“不必多言，我们现在马上出城。”

故意卖个关子，王七却被程绣冷冷的目光刺的浑身尽是鸡皮疙瘩，他讪讪的把话说完。

“……小的钻到姑娘房外边有一小会了，听到姑娘要安歇，还将所有的灯都弄熄，那时时辰还早，姑娘这样做一定有姑娘的打算，小的……小的恭候大驾……”

“以前留客在后府，总得安排几个人伺候，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老夫人和侄少爷把人都打发走了……”

“这般鬼鬼祟祟，天晓得他们在盘算何样的幺蛾子，小的回到房里，等到过了黄昏盯梢的家伙去吃饭，才偷偷在刘府转了一通，弄清道路，偷了两套衣裳，天黑之后，小的便摸进来和姑娘接头。”

“把你的事讲清楚。”

“小的跟姑娘有过一段岁月，幸得姑娘栽培……”

王七洋洋得意的啰哩叭嗦完，程绣脸色漠然，显然有些不信。

“偌大个刘府，戒备森严，你倒来去自如，你又怎么知道我要跑？”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小的在京师打混多年，自有自的法子，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技俩看着不起眼，可关键时候能保命，为啥猜出姑娘心事，小的没有那个本事，小的只是做些准备听姑娘吩咐，不过……”

凌晨，天色微亮，江兴城外官道旁的凹地里，一名男子端着个装水的木盆，气喘吁吁的走到仆役打扮的同伴面前，放下木盆，苦哈哈的说道：

“姑娘，这是小的到附近农家打的水，还有一套换洗衣裳，您先梳洗梳洗，换完衣服，咱们再上路吧。”

程绣和王七逃出刘府，穿过两条街，估摸着后面没有人追赶，才停下脚步，王七大口大口喘气，耳边冷不防传来程绣淡淡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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