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雪

“是真的，我不会看错的，特别是那脸庞，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时我也吃惊了一下，没想到事过多年，还能在此见到······”中年壮汉停顿了会，双目瞟了白衣公子一眼，看他沉思不语的样子，便不再多说了。

不远处飘来清脆婉转的歌声，原来是花香楼唱曲的姑娘在清唱，歌声穿透空气，回荡在整个夕越上空。

此时，江家上下正忙着后日的木雕节，但除一人外。阳光照在东边一间精致典雅的小阁楼上，朱红的架子床罩着一层淡绿色的薄纱帘，隐约中能看见一个女子仰卧在里面。弧形木雕的梳妆台上，零碎地散放着一些珠花首饰。旁边的茶棋椅上放着斗大的一个白瓷花囊，插着满满的荷花。南面墙上当中挂着一幅山水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乃欧体字。东西两角各有罗汉床和檀木书案，二者遥遥相望。

只见她立马起身，奔向闺阁的门边，急迫打开了一扇门。

“xiǎo jiě，xiǎo jiě，我记错了，是八月十六。”听见胖丫鬟这番话后，江临雪稍稍转身，缓了下神，走近胖丫鬟，用手指在她头顶上弹起琴来。

“你这个小丫头，都这么大了，怎么做事说话还这样糊里胡涂。”江临雪说完，扑哧一笑。

“怎么，又在欺负小云呢？”一个俊俏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手摇摆着扇子，微笑着走了进来。

江临雪笑道：“大哥，你来了！”

男子答道：“看你房门半开着，就进来瞧瞧。”

江临雪转动着双眼，问道：“大哥，你用过午饭没？”

“现已红日三竿了，舍妹。莫非你昨晚又偷跑出去玩了？”年轻男子边说，边用扇子在江临雪头上轻轻点了几下。

江临雪直摇头，然后问道：“对了，大哥，后日准备带什么木雕去参加比赛呢？你和父亲都商量好了吗？”

年轻男子眨眼笑笑，说了一声：“保密！”

“你不告诉我，等会我自然会去问父亲。”说完，江临雪做了鬼脸，便大口吃饭起来。

果然，她吃过饭，便跑到后院去找父亲江一传了。她想了会，父亲可能在内院西侧的小阁楼上，那里是家里摆放一些珍贵木雕的地方。阁楼看上去不起眼，但进去后可是别有洞天。里面看上去像个藏书阁，一个木雕青鸟屏风将阁楼一分为二。一般人不容易发现屏风后面还暗藏玄机。原来只要触动屏风上青鸟的双翅，屏风后面的小门就会自动打开，那是阁楼的暗室。

江临雪绕过屏风，轻弹下青鸟双翅，墙上一扇门缓缓打开，她便进入暗室。里面非常大，到处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雕，有紫檀佛像、沉香手串、红木寿纹宝座、银杏凤鸟壁画、龙眼挂灯等等，整个房间像个超大的木雕藏品房。只见一位面容憨厚，看上去五十上下年纪的男子，他坐在红木灯挂椅上，手里正在雕刻一个小木块。

“爹，你手里的这个是？”江临雪诧异地看着父亲手里的小人，虽然没有完全雕刻好，但轮廓还是呈现出来了。

“我在试着回忆你祖母的长相。”江一传闭目神思。

江临雪诧异道：“祖母？我从没见过她，她是不是和祖父一起仙逝呢？”

江一传睁眼喝道：“不可胡言乱语！”

面对父亲的斥责，江临雪显得不服气，撅嘴说道：

“为何家谱中没有记载祖母，连娘她都不知。”

江一传放下手里的雕像，起身说道：“我和你娘成亲之前，你祖母就云游四方去了，但我相信她仍然在世。哎！不知这辈子还能否再见她。”

这时，门开了，她的兄长江云河走了进来。

江一传笑道：“河儿，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丫头，你出去玩会，我有事和你大哥商量。”

“爹，还没告诉我，这次我们江家准备带什么木雕去参加比赛呢？”江临雪嘟着小嘴，撒娇起来。

“到时候会给你一个惊喜，呵呵！”江一传小眼睛笑成一条弯弯的曲线。

“去吧，小妹。”江云河用扇子轻轻拍了下江临雪的脑门。

她瞅着眼看他一样，哼了一声，就出去了。她心里嘀咕起来，父亲和兄长总把我当小孩，许多事情都不告诉我，没关系，我去找母亲去。

随后，她如一只小松鼠，连蹦带跳离开江宅，穿过两条大街，来到城中。一座三层的高大店铺映入眼帘，门楣上的匾额上写了三个大字——天工堂。此乃江家在夕越最大的木雕店铺。除此之外，城南和城西各有一处店铺，且每家店铺生意都很红火。整个夕越商铺中，也只有经营奇货的兰宝阁可以与之媲美。此时已经是午时了，但仍有许多人陆陆续续进出店铺，江临雪也随人群踱步进去。

“xiǎo jiě，你怎么来了？”一个掌管模样的老头笑呵呵地迎了过来。

江临雪用余光扫射了四周，不禁问道：“许伯伯，我是来找家母的，她人呢？怎么没瞧见。”

“咦，夫人刚刚还在这呢，瞧，那不是她吗？”许掌柜说着，指着前方楼梯处。

只见一位身材合中，紫红绸缎外衣，反绾式发髻，观之可亲的妇人缓缓下来。虽然她也年近五十了，却面容端庄雅丽，且年轻时也是夕越响当当的大美人。她便是江临雪的母亲，楼星语。

“娘！”江临雪喊了一声，扑到母亲怀里。

“你这丫头怎么跑这来了，是不是没人搭理你了。”江母抚摸着江临雪的头发，笑呵呵道。

江临雪笑道：“知女儿者莫如母，爹和大哥都不理睬我，我问他们后日带什么木雕去，也不告知我，娘可知晓？”

江母看周围人都没注意她们后，在江临雪耳边轻声嘀咕了一下。

“原来是······”江临雪惊喜道，见其母嘘了一声，会意地点头笑笑。

也就在这时，之前在千秋阁的两男一女恰巧从店铺门前走过，不过，他们并没有朝门内瞧。恍惚之间，太阳渐渐西落了，夜色即将来临。

傍晚的夕越，格外的美。城里的灯笼一个接一个点亮了，组成了一条条灯笼长廊，将夜染成了红色。远远望去，整个小城泛出丝丝红光。几条小船借着灯光，从石桥底下缓缓驶过，在水面荡起圈圈涟漪。一条小鲤鱼探出脑袋，又沉入水底，水面又恢复了平静。一会儿，水面出现了弯形的亮点，抬头一看，是月亮。月光似水，撒向大地，周围的星辰都湮没在清辉之中。突然，天空出现两道剑光，剑上有两个人影，朝江家方向飞去。

月光之下，鸟瞰江家，宛如一个长方形的器皿，里里外外房屋，层层迭迭，构成一个“中”字。绿绿葱葱的树木、形态各异的假山、弯弯曲曲的小桥点缀其中。

“怎么佩剑发光，难道是······”江临雪慌忙跑出房间，头顶上方两道光。只见一男一女从天而降。

雪惊喜自言道：“是寻溪师兄和绿冉师妹！”

“师姐。”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

一位看上去十三、四岁，齐刘海，垂挂髻，身姿娉婷，稚气未脱，盈盈含笑的青衣少女，向江临雪打招呼，她就是江临雪的师妹绿冉。而她身旁的那位年轻的蓝衣男子，则是她们的师兄寻溪。只见他长发飘逸，面容冷俊，气宇轩昂。

“你们怎么来了”江临雪笑着，迎了过去。

“是师父叫我们来的。师姐，我肚子饿了。”青衣少女摸着肚子，忽地奏出一曲不和谐的乐曲。

“跟我来。”江临雪笑道。

三人朝江家厨房走去，不远处恰巧碰到了江家二老和江云河。

“伯父、伯母、河哥哥。”青衣少女招手喊道。

江云河笑道：“寻溪兄，还有小绿冉，你这小丫头，个子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还是没师姐高。”绿冉边说边站在江临雪身边，垫了下脚。

“傻孩子，那是因为她比你年长两岁呀！”江临雪的双亲都笑了起来。

几人闲谈片刻后，江临雪带着绿冉和寻溪径直去了厨房。

“师姐，还是你家的饭菜好吃。你看我都吃了三碗了。”绿冉鼓着小嘴说道。

见绿冉吃得如此开心，江临雪笑道：“那你就多吃点，如果不够，我再叫胡妈做。”

绿冉笑道：“好哇！我还要个清炒肉丝。”

江临雪问道：“师兄，怎么不吃呢？”

“我已饱了。”寻溪说完放下碗筷，独自一人出去了。

“师妹，师父叫你和师兄来，所为何事？师兄怎么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江临雪托着下巴，疑惑地看着绿冉。

绿冉愣了一下，心中想着，我该不该告诉师姐师父那天夜观星象的事情呢？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她吧，师父只是叫我和师兄调查，事情还没有眉目。

“师父说，让我们来提醒你，不要忘了月初回去。还听说你们这要办木雕节，我们顺便来凑凑热闹。”绿冉说着，又抓起一个鸡腿啃了起来。

“这样呀！那自然是好。”江临雪拍手笑道。

瞧着绿冉吃着津津有味的样子，江临雪笑道：“你慢慢吃吧，我去看下大师兄。”

江临雪走出厨房，抬头看见寻溪站在屋顶上，她随即纵身飞跃而上，来到寻溪身旁笑道：“师兄，你们这次来，要多住几日，我带你们好好逛逛。”

“不必麻烦了，我们很快就回去了。”寻溪说话时，目光一直看着远方。

“没关系的。师·······”看着寻溪头也不回的专注表情，江临雪不再说下去了。

她凝视着他，暗想着，哎！师兄还是老样子，总是一副心事重重，面无表情的模样，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到如今，算算已有七八年了。从没见过他真正笑过。也不知什么缘故让他如此这般。

想到这，她觉得无趣，便仰望了下夜空，之前的月亮不见了，连星光都湮没在漆黑的夜色里，耳边时不时还有风声萧萧。

“八月初一。”胖丫鬟说着，轻轻地把一枚珠花插到江临雪的发髻上。

“什么？初一？”江临雪惊恐道。

“xiǎo jiě，你今日的气色······”胖丫鬟的话，江临雪并不在意。

她坐在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面色稍稍煞白，不过依旧是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人，尤其是其双眸如山林夜里的萤火虫，灵动似水，让人遐想许久。

江临雪问道：“小云，今日是何日子？”

黄衫女子转头微微一笑，答道：

“少主，我们来这已近一个月了，却似乎没有任何线索。”黄衫女子说着，轻叹一声。

“着急什么？再等等。”白衣公子说完，抬头看见湖上，几只蜻蜓款款飞来。

“xiǎo jiě,你该用午饭了。”一个胖丫鬟敲门进来，其手上端着饭菜。

纱帘后的女子深深吸一口气，从床上慢慢起来，拉开纱帘，一看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她就是江一传的女儿，名唤江临雪。胖丫鬟头走近她身旁，帮其梳妆打扮。

“不，应该是和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壮汉摸着脑勺解释道。

“你不会眼花看错了吧！普天之下，还能找到一模一样的·····”黄衫女子摇头不信的样子。

一夕之间，楼梯上传来“嗵嗵嗵”的脚步声。黄衫女子急忙转身，听到脚步声消失后，她打开了房门。只见一位魁梧黧黑，身着银甲马褂的中年高大壮汉，其腰间挂着一个小酒壶，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见门开了，他径直快步走到白衣公子面前，神色激动道：

“少主，我今天······遇见苏姑娘了。”

千秋阁，夕越最华丽的客栈。坐落在城东，四周碧水环绕，岸边柳色青青。一阵清风划过水面，惊起鱼群跳跃。千秋阁二楼偏西边的一扇窗户半掩着，一位年轻而妖娆多姿的黄衫女子，正露出头朝外望着。不久，她身旁站着一位身着白色锦绣长衫的年轻公子，飘逸的秀发，随风吹起；俊秀的容颜，脱尘凡俗；高瘦的身影，映在水中。

“婵儿，你在想什么？”白衣公子问道。

顿时三人之间出现好一会儿的沉默，仿佛黑夜里一道闪电出现。

“大逸，你胡说什么？苏······”白衣男子惊讶无比地望着壮汉。

黄衫女子疑问道：“你少说胡话了，是不是酒喝多了！”

夕越，一座江南小城。因木雕而闻名遐迩。说到这儿，不得不提起江南的江家，一个世代制作木雕的技艺家族。六十多年前，在江雨手里，以镂空莲花而夺得全国木雕比赛的头名，镂空雕这项技艺也成为江家的独门绝活。如今，江家的木雕技艺，由江雨之子江一传继承发扬。江一传，乃当世的木雕名匠。其门下学徒众多，其中包括他的长子江云河。

放眼望去，能与江家并驾齐驱的，只有位于北面京都而赫赫有名的穆家，因两家地处一南一北，故被称作“北穆南江。”

恰逢三年一次的木雕节即将而至，到时来自全国各地的木雕家族与收藏家们，将会带上自己最近三年最得意的木雕佳品，参加角逐。按照南北三年一轮换的惯例，今年的木雕节，则在江南夕越举行。自上月之后，夕越人流剧增，原本清净的江南小城，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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