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一百天

张思恒掏出裤兜里的玻璃，仔细查看。上面还有血痕，可见陈益进当初是多么用力把它抓在手里。张思恒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袁退之终于回来了，脸灰灰的，皱纹好像更深了。嘴紧紧抿着，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其中可以与人言仅二三。他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但5809已经告诉他了。只要离开这里，外面就会有异类要杀了自己。刚刚离开了又如何？现在不还是乖乖的回来？

袁退之看看在角落里缩着的沈大，沈大对他挑挑眉毛，笑了笑。

“可非，你真是太不容易了，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小光流着眼泪靠着朱可非的胳膊。

“朱可非，你还记得你的爷爷奶奶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阚星星半坐在罗汉床上，低头思考了一会。

“我不记得他们了，我父亲两岁的时候我爷爷就死了。我爷爷是地主，正经老婆有两个，小老婆无数。我爸除了我叔还有另外几个同父不同母的亲戚，但是很少来往。我后来听村里的老人讲，我爷爷是死在小老婆家的，被村里几个土匪摸黑进去砍了头。砍头之前问我爷爷金银财宝在哪？我爷爷哈哈大笑，说自己一生吃喝嫖赌抽，祖宗的家业都被他败光了。土匪不相信，在小老婆家乱翻一起，砍了我爷爷的头，抢了点金银跑了。我大奶奶生了我大伯之后不久就死了。然后就是我奶奶，我听村里人讲那个时候正在打土豪分田地，我爷爷幸亏被土匪砍了头，不然也活不下来。爷爷死了，我奶奶只会哭，你一个地主婆还敢找什么人理论？没把你家房子拆了就不错了。我们隔壁村另一个大地主家的房子被拆得一块砖头都不剩，地主被吊了老鸹飞，死得更惨！要不是我爷爷平时为人豪爽，家里也好不到哪去。纵使那样，家里的八仙桌、太师椅、长条凳七七八八都被村上的人拖走了，连脸盆架子都没剩下来。我奶奶坐在院子里从晚上嚎到第二天中午，嚎不动了，也就换了一身粗布衣裳下地干活去了。我今天才明白，当初我奶奶那样的做派是做给村上人看的，她不那样嚎啕大哭一场，人家怎么相信她一个大子都没有了呢？”朱可非边想边说，旁边的小光入迷的托着下巴看着他。

“有意思，你爷爷这个人有意思，跟我的想象有很大偏差。这样七拼八凑的差不多就能对得起来了，你的爷爷是个地主，这个地主既风流倜傥也饱读诗书。所以家里有很多古籍，家风传到你的时候就成了你父亲拿竹子逼你背书。你的父亲低调谦逊，为人宽厚。他处处谨慎小心，想避开父辈的悲剧，却不防被身边的人算计。朱可非，难怪你偶尔说话会文绉绉的，但行事粗鲁，脑子也不开窍。你父亲小时候逼你背书是有道理的，人活一辈子用到的智慧古人早就全部教导我们了。你现在好比掌握了理论知识，没法跟实践结合起来。你父亲还没给你深度剖析这些道理就死了，这些知识是你最大的财富。厚积才能薄发，你不笨，身边只是欠缺一个点拨你的人。你父亲的面粉厂现在是你叔的吧？你父母死后你姑妈也得钱了吧？”阚星星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阚星星，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朱可非惊呆了。

“不是我聪明，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你说的，你叔是面粉厂的车间主任嘛，又拿了所有的公章。你姑妈肯定知道他做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你叔为了摆平她肯定要撒点出来啊。最后假模假样带你去建州过一段时间，再赶你走。朱可非，我要劝你一句，即便你父母被人谋财害命，你也要忘了这些前尘往事。”

“为什么？”

……

……

“阚星星，你这么一提醒，我好像想起来。我爸当初买了个桑塔纳三千，才买了三个月就带着我妈翻沟里了。警察调查结果说是车轮子开飞掉了，现在想想是蛮奇怪的。农村的路是颠簸一些，但速度不快。怎么开也不至于把轮子开飞掉了。当时我爸是面粉厂厂长，我叔叔在厂里当生产主任。我父母一出事，他第一件事不是去现场帮忙，而是将我爸的公章、财务章、私章、支票一律收了。在厂里不知道忙什么忙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才出现。我印象很深，第二天，村上人都来帮着料理我父母的后事。我叔跟我姑妈说要帮我找父母的存折，将我家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一分。后来父母刚刚入土，他们又来了，说这房子是祖宅，人人有份。后来村长出面，说这房子都是我的，有产权证的。现在想想，要不是我爸考虑得早，我当年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啊！”朱可非这才有点回过神来，眼眶红了。

袁退之毕竟也是男人，对方再想抓住他就不那么容易了。袁退之迅速从房间跑到客厅，两个人在客厅又开始了扭打，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两个人均已气喘吁吁。

“等等，等等，你是谁？我知道了，你是？你是异类？”袁退之靠着墙壁，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一言不发上来就打自己？自己在建州什么人都不认识啊？难道？难道他就是外星人口中的异类？

沈大依旧缩在墙角，除了嘴上的香烟在黑暗中一亮一灭的，什么反应都没有。张思恒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熟练的在打火机上敲敲，叼在嘴上，这才抬眼看了眼被打懵了的袁退之。

“天地良心，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我姑妈为什么那么说，她那样不是败坏自己女儿的名声吗？那个时候我在姑妈家连吃饭都小心翼翼的，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偷看表妹洗澡啊！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表妹比我小五岁。我天天给她吃饭拿筷子，下床拿鞋子，我现在这副奴才样子就是在姑妈家练出来的。你不知道那个小公主多么难服侍，给她倒茶吧，说我要烫死她。给她盛饭吧，说我不晓得舀汤想噎死她。一天她能想二十八个招整我，早上起来要我给她梳十三个辫子。中午她要我出去跟她钓鱼偷枣抓知了。晚上回到家我要先帮她做作业才能做自己的。我刚开始去的时候她还叫我哥哥，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叫我肥猪。我不知道她那么小的脑袋瓜每天怎么有那么多主意的，她那个时候矮矮的，胖胖的，黑黢黢的，我真的没有偷看她洗澡……”朱可非急切的跟小光解释。

“你的叔叔跟姑妈住哪？”阚星星打断朱可非的话。

“我叔叔住在村东头，那个四层别墅就是我叔叔家的。姑妈住在建州市内，姑妈那个时候在菜场卖菜，后来听人说开了个鞋子店，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我十六岁被姑妈赶出来之后，跟叔叔姑妈还有堂弟表妹什么的就没任何来往了。不过我婶婶蛮好的，头几年春节我一个人在这个家里没吃的没喝的。我婶婶每年春节前都会偷偷送一篮子萝卜丝馒头给我，我们这的村风还是很好的。我小的时候隔壁邻居对我都蛮好的。现在我有钱了，也该分点给他们……”

“小林，我回来了。”袁退之推开林风的房间。

昏暗中，一堵坐在林风床边的黑影瞬间站起。身形高大，动作迅速，没等袁退之看清对方。那人一把揪住袁退之的衬衫，照着袁退之的脑袋上来就是一拳。袁退之手上拎着的塑料袋瞬间甩了出去，条件反射的伸出胳膊护住自己的脑袋。不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第二拳打在他的胳膊上，第三拳打在他的脑袋上。袁退之连滚带爬被打了出去，他没吭声，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容他想什么，地面上传来对方急急的脚步声。袁退之本能的边抵挡边退让，对方人高马大，动作迅速，他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跟还手的能力。

张思恒一个人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也是满脑子浆糊：

“这是个什么呢？窗户？这里没有窗户啊。玻璃杯？沈大，究竟是不是你杀的陈益进？我相信很快就有答案了！”

“先别急着分，你都不思考的吗？你父母当初出车祸，怎么出的？有什么疑点没有？你父母纵然去世，你也不会像个孤儿一样活得这么艰难。你爸的钱呢？厂呢？为什么是你姑妈收留你而不是你叔叔？按理说，你父亲一死，该是你叔叔担起照顾你的责任。为什么是你姑妈？你姑妈既然承认了照顾你，为什么区区一年就找借口赶你走了？”阚星星边往回走边问。

……

“我们家是严父慈母，父亲在镇上办了个面粉厂。工作很忙，回家总是很晚，很少跟我说话。我上学后父亲开始逼我背一些书，找我的时候都是抽背。错一个字就用竹子抽，我根本不知道那些字是什么意思，只会死记硬背。后来大了些，才慢慢有些懂。在我十五岁之前过的是安稳顺利的日子，他们去世之后我一穷二白，一下子从天堂到地狱。之后跟着姑妈过了一年，姑妈说我偷看表妹洗澡将我赶走了。从那之后我就一个人在社会上流浪，干过很多杂活，很多时候饭都吃不饱……”朱可非一说起来就罗哩罗嗦的，没有重点。

“你偷看表妹洗澡？”李素光叫起来。

林风孤单单的一个人躺在床上，蜡烛在床头上哔哔扑扑。她睡得很不安稳，呼吸急促，还在发烧。她只穿着内裤，光溜溜的左腿简单用毛巾包扎着，房间内弥漫着血腥味。

沈大一个人躺在客厅角落里，满脑子糨糊：

“眼睛？异类？我是眼睛？为什么是眼睛，不是耳朵？不是鼻子？异类要杀我？异类在哪？疯了疯了！”

展现在阚星星、朱可非、李素光三个人眼前是一条还没挖好的通道，地面黑暗泥泞，各色工具依旧扔在里面。通道足有三米宽，二十米长，地面两边可以通过，但是中间都是大量的水。不知道多深，看样子就是清理一下这些水也是一项大工程。

“看这些工具的锈蚀腐烂程度，这个密室是你父亲挖的。”阚星星说出答案。

“朱可非，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阚星星看着幽深的甬道，倒没闻到什么腐烂的味道。看来密室的通风做得很好，抬头看看，有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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