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录

伍震岳跪于地上，眼中泛着老泪，泣声道：“陛下！数百年来，为外抗大乾，我大宇多少好儿郎血洒疆场？老臣是一个武夫，不懂得那些假仁假义。老臣只知道，敌之衰，便是我之机。请陛下降旨，许老臣统率大军，出击大乾！老臣虽老，但依然骑得了马，开得了弓，杀得了敌。老臣愿立下军令状。此番出征大乾，若不能踏破乾京，为陛下擒获杜伏亦，老臣愿领欺君之罪！”

说罢，伍震岳伏下身去，将一颗鬓发如霜的脑袋在金銮殿上磕得砰砰作响。

殿中众臣见伍震岳如此，不由得面面相觑。那些主战文武见机立即也都伏下身去，一边随着伍震岳叩首，一边齐声喊道：“陛下，请降旨出兵吧！”

见商仲如此说，众大臣纷纷起身，各归其位，静待商仲说话。

商仲对商壅躬身道：“陛下！”

商壅道：“皇叔病体尚未痊愈，请坐下说话。”

商仲再次对商壅一躬身，道了一声谢，却不落座，说道：“陛下，臣以为，我大宇与大乾之间，终会有一场大战。”

商仲此言一出，伍震岳等人顿时精神一振。邱之礼、孙又道等人则面色难看。

伍震岳等人正跃跃欲试，欲要再次上前请命，商仲接着道：“不过，本王以为，此时并非出兵良机。”

闻得此言，殿中众臣齐齐一愣。

伍震岳大急，走出班列，对商仲拱手道：“皇叔……！”

商仲笑道：“伍老哥，请听我把话说完。”

商壅道：“伍老爱卿，请让皇叔把话说完。”

待伍震岳站回原位，商仲道：“陛下，各位大人，如今大乾突遭天灾，国力大损。单以战而论，此时的确似是我朝出兵的大好时机。只是，有三点，尚请陛下与各位大人斟酌。”

稍稍顿了一下，商仲接着道：“其一，大乾国力雄厚，此次遭灾，虽损失惨重，但其战力尚存。而且，大乾遇此大灾，首先提防的，便是我朝出兵。而据我朝细作探得的消息，这半月来，杜伏亦确实已调集重兵，集结于永威内外。

再者，古语有云，哀兵必胜。虽然此时的大乾必然再非我朝之敌，但若是我朝此时出兵，定会激起大乾举朝上下同仇之心。单是拿下永威，只怕便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之局。

其二，我朝此前与大乾交战，只是为了守土卫疆。此番若要出兵，我朝需先定下方略。若只为报数百年之国仇，纯粹以杀伤大乾战力为目的，殊无必要。若似伍老将军所言，是要对大乾发动灭国之战，一则，以我朝如今的实力，即使大乾实力已损，我朝想要拿下大乾万里疆域，也绝非易事。再者，如今的大乾，满目疮痍。即使我朝能拿下大乾，也是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其三，大乾虽然受损，但大离与大娍犹在。此二朝皆与大乾交好。我朝若是于此刻对大乾动兵，大离与大娍定会对我朝掣肘，高举道义大旗，助大乾与我朝相抗。大离、大娍与我朝疆域相交之处皆有数千里，甚至可能会趁我朝对大乾大举动兵之际，入侵我朝。以我朝之战力，想要同时对大乾发动灭国之战并抵御大离和大娍，谈何容易？”

商仲这一番话说完，一时之间，金銮殿中，鸦雀无声。

商仲示意伍震岳稍安勿躁，对满地的文武大臣道：“各位大人，都请起身吧！且听本王一言。”

这商仲不仅贵为皇叔，对大宇王朝忠心耿耿，更是足智多谋。月余前，他突逢大病，卧床不起，直至今日，方得再次上朝。

这名老者，姓商名仲，乃是大乾国主商壅的亲叔叔，官拜大乾王朝摄政王。先前咳嗽两声止住伍震岳的，正是商仲。

见商壅以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商仲站起身来，走至伍震岳身前，弯腰扶住伍震岳，说道：“伍老哥，请起来说话。”

伍震岳站起身来，对商仲道：“皇叔……！”

“陛下！兵者，国之凶器也！这几十年，我朝与大乾王朝战事渐少，休养生息经年，国力方得日渐强盛。妄动刀兵，实非万民之福！”另一位老臣立即出言反对。这位老臣，姓邱名之礼，乃是大宇王朝的又一位重臣，户部尚书。

“邱大人此言差矣！我朝与大乾王朝相互征战数百年，早已势成水火。如今我强敌弱，正是我朝出兵的大好良机。若不趁此良机一举将大乾王朝彻底击败，待其恢复元气，悔之晚矣！”窦怀恩身后，一位中年官员面红耳赤地大声说道。这位官员，乃是大宇王朝的一位兵部侍郎。

“陛下！万万不可！如今大乾王朝突遭大灾，生灵涂炭，黎民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此时对其动兵，有违天和，实非圣德之举！微臣以为，此时我们不仅不应对其动兵，还应主动示好，对其进行援助，助其渡过难关，以彰显我朝泱泱之风。并以此为契机，化干戈为玉帛，解两朝数百年之宿仇。”礼部尚书孙又道站出班列，侃侃而谈。

邱之礼、孙又道等反对出兵的大臣见伍震岳等人就要形成逼宫之势，也伏下身去，一边叩首，一边喊道：“陛下，请三思啊！”

眼见一座庄严的金銮殿就要变成闹哄哄的菜市，商壅将目光转向整个金銮殿中除他之外唯一一位坐着的老者。

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情绪，就好似一个人在闲话家常一般。但声音传到伍震岳的耳中，伍震岳高举的手立即停住了。他狠狠地将孙又道推了个趔趄，又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过身去，拜倒在地，对着端坐在金銮殿上的大宇国主商壅道：“陛下，老臣无状，请陛下降罪！”

商壅温和地说道：“伍老爱卿一片拳拳之心，孤又何尝不知？老爱卿请起！”

“放屁！纯属放屁！”另一边，一位相貌威猛、虬须满面的老将军怒喝道。这位老将军，姓伍名震岳，乃是大宇王朝的护国大将军，更是军中第一重臣。

“伍大将军，你……你……你……你怎可如此粗鄙，出口伤人？”孙又道满面通红，手指伍震岳，哆哆嗦嗦地说道。

激辩的内容很简单：究竟要不要对大乾王朝动兵？

“陛下！天予不取，必反受其害啊！”一位老臣大声疾呼道。这位老臣，姓窦名怀恩，乃是大宇王朝的兵部尚书，一等一的重臣。

“你这奸佞！今天老夫不光要骂你，还要打死你！”伍震岳又是一声大喝，迈开步子，便朝着孙又道而去。

伍震岳虽已是年过花甲，但步态极为迅猛。三步两步之间，他便已来到孙又道跟前。孙又道走避不及，被伍震岳劈胸抓住了朝服的衣领。

眼见伍震岳就要一巴掌搧在孙又道的脸上，金銮殿上，响起两声咳嗽。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说道：“伍老将军，莫要君前失仪。”

大宇国都。西京。皇城。金銮殿。

满朝文武正在激辩。

半月来，这已是发生在西京金銮殿中的第五次激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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