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录

他们期待的，是败敌而归的宗主，是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宗主。

但是，此刻的孟无机，面色却极为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丝。他的双臂之中，托着那位刚刚化作红光冲上天空的蒙面女子。看那蒙面女子一动不动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昏迷了。

“宗主受伤了！”这是所有宝塔宗门人的第一个反应。

杜伏亦的全身也绷紧了。

“白先生，寒兄，请代为救治一下慕依。”孟无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将目光转向自称老白的老者和那位清矍老者。随着这一声轻咳，孟无机的嘴角溢出更多的血丝。

自称老白的老者又叹了一口气，一抬手，一道白影将孟无机双臂之中的蒙面女子卷了过去。

中年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干涉，也没有再说话。要说的话，他已经说了。他从来都不喜欢重复自己的话。他也没必要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蒙面女子离身，孟无机也没有再说话。他也静静地立着，静静地看着中年男子。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两个人的目光中，都不带任何感情。两个人的脸上，也看不出有任何的喜怒哀乐。

“有意思。”中年男子忽然微微笑了笑。随后，他轻轻地挥出一掌。

这一掌，他没有挥向孟无机。这一掌，他挥向了宝塔宗大殿。

孟无机立即动了。他的动作极快。在中年男子出掌的那一瞬间，孟无机就动了。但是，他还是不够快。

他没能拦下中年男子的这一掌。因为，这一掌根本就无迹可循。因为，中年男子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也未动。

那位自称老白的老者冷冷地哼了一声。随着冷哼声，那片笼罩着整个大殿的模糊白影陡然一聚，汇向同一处。随即，整个宝塔宗大殿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大殿内，戚、南、钟、虞四大长老同时喷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

轻轻的一掌，便已经突破了孟无机的阻拦，突破了那片白影的防护，彻底击毁了宝塔宗的护宗大阵，也重创了正护住大阵枢纽的四大长老。

但是，这一掌并未结束。

随着大殿的震动，大殿处的所有人，都感觉到极大了的危险。生死之危。而且，这一股生死之危如同中年男子先前那句话一般，让人完全无法抵挡。

这一掌之下，修真之人也好，凡人也罢，都只能闭目待死。

“住手！”孟无机一身怒吼，朝着中年男子疯狂攻去。他的双手之中，再度现出了那座小塔。只是，先前那座一直泛着金光的小塔，此时泛出的却是血光。

中年男子依然一动未动。他的嘴角边，方才的微笑依然还在。

孟无机攻近其身。小塔泛出的血光，将中年男子带着微笑的面容映得有些诡异。

小塔离中年男子近在咫尺了。

但是，咫尺便是天涯。

小塔无法再进分毫。孟无机也无法再进分毫。

那道要将大殿处所有人击杀的掌力，却还在。

陆离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很快就要结束了。

“爹！娘！孩儿来了！”陆离在脑海中大喊道。

能去见爹娘，也好。

此刻的陆离，已经不怕死了。父母在，他的人生尚有来处。父母都不在了，他的人生便只剩下了归途。既然如此，死，又有什么可怕？

只是，陆离的心中还有恨。

本来以为，宗主已经为自己的亲人、为今日所有枉死的人报了仇。但现在，陆离明白，即使宗主已经斩杀了那柄巨斧的主人，但眼前这名中年男子，一定也是仇人。而且，这个人，或许才是自己真正的仇人。先前那柄巨斧的主人，就如同那柄可恨的巨斧只是他手中的兵器一样，也只不过是中年男子手中的一把刀，一柄斧。

大仇，报不了了。

那时，杜伏亦还不是国主。那时的他，还是太子。这种感觉，便是当年的他在面对自己父皇时的感觉。父皇的每句话，都是金口玉言，都容不得有任何的违逆，都让他不敢生出任何的抵抗之心。

做了这许多年的国主，杜伏亦早已忘了那种感觉了。此刻，他却再度体验到了。

没有遁光，也不见飞掠。中年男子就那样出现了，仿佛他本来就一直站在那里一样。而且，中年男子的面目分明非常清晰，但所有正在看着他的人只要眨一下眼，就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看过这样的一张脸。

他只说了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但听在所有宝塔宗门人的耳中，却有一种让人完全无法抗拒的魔力。

大殿处，杜伏亦也看到了中年男子，听到了中年男子的话。话音入耳，杜伏亦忽然有了一种许久都不曾再有过的感觉。杜伏亦心中一惊，很快便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了。

大殿前，还清醒着的宝塔宗门人虽然都有伤在身，但也都止不住低呼起来。这低呼，不是欢呼。今日这一战，宝塔宗无法为之欢呼。

包括陆离在内，能够挣扎着爬起来的，都爬了起来，跪伏在地。即便是无法跪起来的，也努力地翻过身，匍匐在地。

他们要以最大的虔诚、恭敬与感激，迎接他们的宗主。迎接他们的宗主败敌归来。

“不对！宗主既然已经击退来敌了，那位蒙面女子怎么会昏迷？还有强敌！”陆离脑中电光一闪，浑身都绷紧了。

“交出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孟无机的身前。

蒙面女子之前站立的地方不远处，那名自称老白的老者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轻轻地挥了挥手，一片模糊的白影蔓延开去，将整个宝塔宗大殿罩住。

孟无机现身了。只是，此时再度现身于大殿之上的他，与宝塔宗门人所期待的宗主不一样。

四大长老没有出殿。

宗主一刻未归，他们一刻不能放弃守护护宗大阵。

他们不知道来敌是谁。但是，他们知道，来敌是绝对的强者，而且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强者。

但是，即使是面对那样的强者，宗主依然以一己之力，败了敌，开了天。

四大长老不出殿，苏慕白等四人也不敢离开大殿门口半步。

大殿外，之前一直在忙着救治宝塔宗众门人的清矍老者停了下来，神情严肃。

大殿上空，蒙面女子化作一团红光，正在朝着天空冲去。

天开了。

如果不是心中的痛仍在，陆离几乎要以为，刚才的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宗主击退敌人了！”几位执事泪流满面地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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