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又见到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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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把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狠狠踩在脚下,肆无忌惮地拍打着它们,行人都逃走了,只剩下那些用铁皮阻挡暴雨的车辆在拼死抵抗。

葛天没有打车,他快步走着,衬衫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前,裤子和鞋已经彻底湿透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大海里游泳。

一道白晃晃的闪电宛如一把利剑斜插进远天,“轰隆”一声天就被劈成了两半,身首分离。

“你上次也叫我祁阳,祁阳是你什么人?”这一次葛天要彻底问清楚。

“你不是祁阳?”那人说。

“祁阳是谁?”葛天追问道。

“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呢?即便是同卵双胞胎,他们也一定存在某种细微的差别,有两对已经结婚并且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双胞胎,哥哥娶了姐姐,妹妹嫁给了弟弟,虽然乍一看两对双胞胎长相丝毫没有分别,可是两家人从来没有领错过别人的丈夫或者老婆进自己家。

那个人说自己和祁阳长得一模一样。

葛天觉得他在故弄玄虚。

“那你是谁?”葛天问。

“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很美好。”那个人说。

“你是祁阳的发小吗?”

“嗯,可以这么说。”

“你说我和你的发小长的完全一样?”

“是的。”

“你们还在经常见面吗?”

“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了,他回到了家,我留在了原地。”那个人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哀伤。

葛天从这句话听明白了一点,他笑笑说:“这么说,你们是小时候认识的,长大后一直没见过面,你又怎么可能知道祁阳长大了什么样呢,如果你知道,只能说明你们现在还在一直往来,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破绽吗?”

那个人不说话了,他直挺挺地站在雨里,风把他的围巾掀开了一角,他又慌乱地把围巾掖回了脖领。

两个人就那样对峙着,谁都没动。

过了几分钟,那个人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了。

这八成就是个手段极其不高明的骗子,他甚至还没跟葛天提起要向他借多少钱就被撕下了伪装,逃得无影无踪了。

一辆打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不停地对葛天鸣着喇叭,叫嚣着停到了他的身旁。

葛天乘车回到了家。

妻子也已经下班回来了,她把车钥匙甩在了鞋柜上,火急火燎地去冲了个澡。

“你今天怎么刚回来就洗上澡了?”葛天问。

“嗐,别提了,我开车刚走到半路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了个男的,一头就撞到了我车上,给我吓得啊,我赶紧就下车看,结果你猜怎么着?连个人影都没看着,倒是有辆车唰地从我旁边开过去,溅了我一身泥,你说我倒不倒霉!”余琦彤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

“那个人撞到你车上了,怎么会不见了呢?”葛天不解地问。

“见鬼了呗,你没听说过嘛,那些横死的人会在他们死去的那个地点、一遍遍地重复死亡的瞬间,就好像一个人跳楼死的,你就会看到他每天都从那个楼顶一遍一遍地往下跳,一遍一遍地摔成肉泥,直到找到替身才能投胎转世。”余琦彤说。

“你别是在故意吓唬我吧。”葛天有点发怵。

“不是,我骗你干嘛呀,我料想一定是那个人啊他之前在那个地方撞车死了,所以才会又往我车上撞,它一定是鬼不是人!”余琦彤故作神秘地说。

“你净瞎扯,要真是这样,你天天下班开车经过那条路,怎么没天天碰见啊?”葛天问。

“我……我哪儿知道。”余琦彤显然已经编不下去了。

“肯定是他撞到你车上以后,发现没受伤就又自己走开了,你没看见。”葛天推测。

“你这么说也有可能,反正我看那个人怪怪的,估计不是个正常人,说不定是哪家的精神病人没看住就跑出来了。”余琦彤又走进了卫生间拿出了吹风筒。

“你说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啊?”吹风筒呼呼的嘶鸣声改过了葛天的嗓子,余琦彤好像并没有听清,她把风筒关了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不是说看那个人不正常么,怎么不正常了?”葛天问。

“哦,你说这个啊,现在都是初伏了,热得要命,可是那个人呢还穿着棉袄、围着个围巾,捂得严严实实,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余琦彤说。

葛天登时怛然失色,他的脸仿佛刷了一层蜡,僵在那里,毫无血色。

“他的围巾是黑色的吗?”葛天惊恐地说。

“是啊,你怎么知道?”

风筒又呼呼地重新吐着热气,一阵风从客厅的窗户溜进来,漫不经心地翻动了桌子上的那摞稿子,几页纸被吹到了地上,扑腾着要往窗户飞去。

电视突然开了,里面跳出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说道:“你和他们到底……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女人恳切地说:“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女朋友啊,你怎么能连我都不相信呢!”

男人说:“可是他们说你死了。”

女人说:“你怎么这么傻,他们才是死了啊,我们去登山的时候,遇上了雪崩,他们都被埋进了风雪里,已经尸骨无存了。”

男人说:“那你又怎么会活着呢?”

女人说:“我走在最后面,所以跑的快啊。”

男人说:“可是他们说你的那结绳子断了,掉到了雪山下面,摔死了,我该相信谁?”

女人说:“别犹豫了,快跟我走!”

这时,电视屏幕哗得一晃,又换了个画面,那是两个胖子在说相声,台下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胖子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他们鞠了一躬,下台了。

葛天才注意到,妻子正在卫生间门口拿着遥控器在换着台。

“你怎么这么神出鬼没的?吓死人了。”葛天皱着眉头说。

“我看个电视你也管?行,给你看,我自己回屋看。”说着,余琦彤扔下遥控器就转身进了卧室。

遥控器摔在了沙发上,不知道碰到哪个键,又换成了刚才的那个台,只见一男一女正在雪地里狂奔,女的喊道:“快跑啊,他们要来了,你就走不了了,他们会拉你做陪葬!”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

葛天觉得那个男的就是他的写照,他彷徨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分别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的妻子,那个喊他作祁阳的人,那些来来往往的和他摩肩接踵的行人,他们都说自己是真的,对方是假的。

祁阳,这个他从来没听过却无比熟悉的名字,究竟是谁呢?

“你是祁阳吧?”那人又问。

很多天前的那一幕像幻灯片一样在葛天的脑子里变换着色彩,没错,当年的那个人就是他,这个喊他祁阳的男人。

果然,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了一个人,即便是在夏天他还是裹着厚厚的黑色围巾,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走过来,死死盯着葛天的脸,试探着喊出一句:祁阳?

葛天好像被闪电击中了般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他停下了脚步,看着来人。

有很多人,他们在改了名字很多年后会无意中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在小学或者中学当这个名字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在考卷上、在练习册上写下的名字都是他们改后的名字,至于当时为什么写下这个名字,没有一个人说的上来。

冥冥之中,上天给我们安排了很多的陷阱,等着我们往里跳,有些人称之为“命中注定”。

葛天曾经想过,会不会在多年以后,他就鬼使神差地改成了这个名字呢,从此以后,葛天不叫葛天,叫葛祁阳。

此时,街上只有葛天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打车,好像是有谁在操控着他的思想,那个人告诉他说,现在打车你将错过遭遇真相最完美的时机。

葛天没带伞,他把公文包顶在了头上,雨滴打在上面,发出了一阵阵的闷响,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车越来越多。

平心而论,这个名字真的很别扭。

葛天在从杂志社回来的路上,又一次遇到了那个人。

后来,他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从葛天的印象里抹去了。

葛天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又很陌生。

他依旧裹着那条黑色的围巾,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了两只干枯的眼。

雷声轰鸣,大街上过往的行人匆匆穿梭,雨滴像无数颗眼珠子从天上噼噼啪啪地掉落下来,砸在身上很疼。

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这一刻就变得阴云密布。

被深埋在地底的事物,不管是宝藏还是尸体,终究还是会曝之天下。

它们可能被遗忘的很彻底,但那并不能否认它们的存在。

在很多天以前,葛天遇到了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他对葛天唤了一声:祁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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