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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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里入手呢?钱落落!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如空气一般看不见摸不着的女人正是打开所有诡异事件的关键钥匙。

在分手半年多之久后,葛天重新拨通了钱落落的电话,那串电话号码就如同一具被遗忘的尸体,它一直被深埋于腐烂的泥土之中,直到这一刻才爬出了墓坑,重见了光明,墓碑上刻着一个卑微的名字——钱某某。

他想起了那次同学聚会,让他们激情重燃的那次同学聚会。

通知聚会的短信是班长发的,那么他说不定知道钱落落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

葛天拨通了班长洪武的电话,在滴了三声之后,一个和他身材一样油腻的嗓音从听筒传了进来:“喂,葛小天?”

“班长,是我。”葛天回应道。

“哦,好久没联系了,你有事啊?”

“我是有点事,但不是什么大事啊,我就想问问,你知道咱们班钱落落家的住址吗?她电话很早以前就打不通了”,葛天的心爱在狂跳。

“钱落落……从上次同学聚会以后我就再没联系过她了,听说她去哪儿打工了,你要找她?”班长有点疑惑。

“哦,对,我是有点事情要问问她。”葛天的声音颤抖着。

“你是要她地址吗?”班长问。

“对对,你知道么?她现在住的地方,或者,她老家的地址也行!”葛天仿佛在暗夜里艰难摸寻时,突然看到远山处的房屋透出了隐隐的一丝光亮,他必须拼尽全力到达那里,不能与这次宝贵的机会失之交臂。

“额……你等等,我看看啊……”随即电话那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葛天隐约听见了一阵翻动东西的刷刷声。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保佑,千万要找到啊。

“喂,葛小天。”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洪武的声音才又响起。

“我在,我在,找着了吗?”葛天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你不提我都忘了,上次聚会的时候,她知道我在写书,就把住址给我了,说是让我出版以后送她一本,寄到她那里去,我后来太忙了,就把这茬忘了”,洪武顿了顿接着说:“你要她现在住的地方,还是老家地址?她老家地址同学簿上就有。”

说起来,葛天从许多年前就再也没见到过初中时期的同学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葛天连忙答道:“都要,都有最好了,你都给我吧,谢谢啦。”他的心跳动得更剧烈了,葛天甚至听见了自己脉搏强而有力的呼喊。

“行,我好像把她住址夹哪本书里了,我翻翻,找着了给你发短信。”

“哎,好,不急,我等你消息啊,谢谢班长啦。”

放下电话,葛天突然意识到,妻子一大早出去后一直就没回来,望了望书房摆着的那个古铜色的落地机械钟,已经到了正午十二点。

今天妻子天一亮就走了,说是去买菜,可是市场离家不过两站地,走过去也只需半个小时,为什么到现在妻子还未归呢?

自从余琦彤死而复生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起左邻右舍间就播散开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流言蜚语,有人说那女人就是具尸体,顺着人味回来的,只是装做人的样子而已,其实早就是鬼了,迟早要把周围的人都害死;还有人说那根本就是狐狸或者黄鼠狼变化的,一定是葛家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异物,那东西才找上了他,目的是在迷惑男人后吸干他的精气,啃食他的血肉。

令葛天感到既庆幸又惊讶的是,余琦彤并不以为意,她依旧悠闲地去逛商场、去买菜、去小区楼下的花园里散心。

那是在一次刚刚下过雪的傍晚,天放晴了,夕阳橙红色的余晖穿过云层洒向了大地,在皑皑白雪上闪射出了海波一样斑斑驳驳的光,葛天和余琦彤吃过晚饭去楼下散步,迎面碰见了对门的那个男人,葛天本想掉头走开,可余琦彤竟然伸出了手主动打招呼,微笑着轻唤了一声:“大哥,你去哪儿呀?”

对门男人尴尬地笑了一下,慌忙应道:“没啥,我……我去买瓶酒喝。”

“哦,您有空来家里坐呀。”

“好,好,那我先走了啊。”男人瞬间收敛了笑容,一溜烟似的消失在了大门外。

妻子原本就是这样喜欢与人交往吗?葛天倒是一直都没发现,可看见妻子心情已然大好,他便没有想太多,这有什么呢?只要琦彤开心,就算是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奋不顾身,毕竟怀疑过妻子是他做过最懊悔的事情,他愿意打心底里相信她。

手机传来了一声尖锐刺耳的提示音——“叮”,葛天拿起手机,是一条短信,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地址,一个在山东潍坊,而另一个正是在本市!

葛天的目光被吸引到了那个地址上,那是一个他不曾听说过的小区——绿苑小区3栋301室。

如果正如他所想的,钱落落是一切离奇事件的幕后主使,她真的从未走远,而是一直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阴暗潮湿角落里默默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么他一定要让这个邪恶的巫女原形毕露,让她在木架上焚化成一堆灰烬,让她在牢笼里接受光明的宣判。

他下定了决心要去一探究竟。

葛天依稀记得钱落落是初一刚开学时转学到东北这个小镇中学的,她的老家好像在山东……山东潍坊,有一次和钱落落缠绵之际,她曾讲过,在山东的版图上,威海靠着海,大连靠着海,青岛靠着海,唯独潍坊没有那咸腥的空气,潍坊的天没那么蓝,潍坊的树没那么绿,潍坊的花没那么香,可她就是觉得家乡好,哪儿都比其他地方好。

可是潍坊很大,葛天要到哪里去找呢?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女性声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忙音。

他才恍惚间意识到,自从他们分手以后,钱落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断了和他的一切联系。

这个人会是谁呢?他是何居心?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

葛天努力追溯起至今发生的一桩桩离奇事件,仔细地筛检出故事里的每一个主人公,都有谁呢?

那个似曾相识的瘦高男子?他像是和自己相识甚久的友人,在分开多年重新相遇后急忙叫住了自己,生怕错失重逢的时机,祁阳?对!祁阳!这个明明陌生却清晰可辨的名字,葛天甚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就眼前浮现出了“祁”“阳”这两个字,这个奇怪的现象连葛天自己都没办法解释。而电脑屏幕上那句诡异的“你真的是你吗?”正是出自这个人之口,他是谁,他究竟知道葛天的什么过去,他真的只是认错人还是和葛天之间另有交集?葛天通通都记不起,因为从那之后,葛天便再也没见过这个男子,其实就算见到,他也未必认得出,因为那人的脸,在茫茫飞雪中就像当日的风一样飘忽、惨淡。

葛天并没有删掉钱落落的电话号码,并不是对前情还有眷恋,只是出于某种诡异的情感,这种情感说不清道不明,既不是不舍,也不是愧疚,倒近乎于一种畏惧。

钱落落在葛天的手机里没了名字,没了身份,没了语言,好像变成了路人丙,时而与他擦身而过,更多的时候是不知所踪,葛天想不起她,却又难以彻底忘记,它变成了一根小小的鱼刺,深深扎进了葛天的嗓子眼儿,平时不痛不痒,可就是那一种异物感令他吐不出又咽不下。

葛天觉得自己要彻底疯了,他和正常人相联系的那根透明的丝,正不断地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拉伸,像拉面一样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他决定了,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他要采取行动,戳穿这一切的阴谋诡计。

秦刚?他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葛天的世界里,他有着黑漆漆的眼和黑黢黢的身体,他像夜一样悄然到来,吞噬掉一切光明和生气,他让葛天迷失在层层云雾中,无法触及到生和死,又无故升腾成了一片水汽,混杂在了茫茫人际中,消失在了斑驳阳光下。

钱落落?她对自己一片痴情,最后却惨遭自己抛弃,半年时间的肉体之欢连葛天的一句甜言蜜语都没换来,她的心从一开始就比谁都纯净,她有着最真挚最热切的爱情,她也应该有着最执着最入骨的憎恨,半年多前无故失踪,至今都杳无音信,她去哪儿了?会不会在某个城市污秽的角落里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自从葛天的电脑屏幕上无端端出现了那一行字后,他终于体会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不是他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那毋庸置疑就是有人在他的背后捣鬼!这个人能接近他,能接近他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能接近他的电脑!

葛天开始害怕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做点什么,如果这个人潜伏在暗处自己在明处,那么很显然自己是处于不利地位的。他猛地回忆起妻子前几天说被人跟踪的经历,如果妻子没有撒谎,那么他极有可能和对葛天电脑做手脚的人是同一个!

也许她自始至终都从未离开过,一直在葛天所居住城市的某个阴暗的房檐下悄悄注视着心爱又痛恨的人,她的眼里滚动着焦灼的依恋,她的心里不断泛起层层爱意。在葛天走出房门的一刻,她就用私下配的备用钥匙不声不响地溜进了葛天的卧室和书房,她把脸埋进葛天搭在床上的衬衫里像只狗一样用力嗅着,她用身体在葛天的床和沙发上不知疲倦的摩擦,她打开葛天的电脑,把自己妩媚娇羞的照片存在最显眼的位置,一张张打开后再删掉,她一根根的揪下自己柔软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夹在葛天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里,然后心满意足地合上,最后,她还要用葛天的男士洗发露和沐浴液洗的舒舒服服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去。

想到这,葛天不禁头皮一紧,慌忙地站起了身,疯了似的将书架上的书通通扔到了地上,硬质书皮狠狠地敲击在地板上,接连发出了“咚咚咚”的响声,像极了头骨与棺材相碰撞的闷响,尘封已久的灰土如同乘着风暴一般地被高高扬起,又飘飘悠悠地重新覆盖在了散落一地的书上,伪装起了棺材上的覆土。

除了灰尘,书里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受,一觉睡醒后,突然觉得周围尽是陌生的场景,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回忆不起自己是谁,直到思考良久才缓缓对眼前的场景熟悉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在我们睡觉的时候,我们真正的思绪究竟飘向了何方?我们做的梦真的只是梦吗?那些仿佛只是存在于我们梦境中的人物、景色、事件会和梦境本身一样虚无缥缈吗?遗憾的是,我不能告诉你准确答案。

因为一旦告诉了你,你会疑惑,会惶恐,会惴惴不安,会不寒而栗。

为了让你能睡一个安稳觉,我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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