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错哪了
“知道我为什么最烦你吗？”凌云初慢声道，音色比倾盆的冷雨还要冷。
“比起有意识的作恶，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人才最可怕！把作恶当玩笑，把杀人当消遣！”
“大哥，你用得着这样上纲上线吗？想收拾我直说！找这么多所谓的借口有意思吗？”夏君轶无所谓道，在他的世界内，他根本理解不了凌云初为什么会因为这点事激动。
“我……”
“你知不知道有的人拼尽全力都活不下去，而你除了给别人添麻烦，你还会什么？如此浪费生命！既然你不珍惜，不如，我替你拿了怎么样？”凌云初的眼睛显出疯狂的神色。
看着凌云初的眼睛，夏君轶有些怕了，不自觉的想往后退。可是站了太久的腿不听使唤，就停在原地打哆嗦，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不苟言笑的指导员，好似死神一步一步向他踏来，来收割他的生命。
“你——”，要干什么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的脖子就被一只铁钳似的手卡住。
空气一下子离他远去，夏君轶脸憋得通红，拼了命的想掰开脖子上的手指，可是他用尽全力，对方却纹丝不动，只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他。
看着他死去。
“杀……杀人！”
“……救……命……！”破碎的音节飘散在雨中，窒息的感觉几乎令他抓狂。
我要死了吗？他居然杀人！疯子！疯子！有没有人来救我啊！你们都瞎吗？连长！排长！谭凯！爸！妈！……救我！救……救我……
……“政委，俺没办法！你说俺怎么做！”少了一条手臂的中年男人哭嚎道，精疲力尽，绝望透顶。
“俺闺女！你在照片里看过的！你还给她买过书！她是我的命！他们杀了他！那帮小畜生害死了她！就因为他有个残疾的爹，就因为他爹是个没用的穷光蛋！俺在前线打仗，胳膊都不要了！命都不要了！可换来的是啥！是啥！俺连闺女都保护不了！我没用！……”昔日英武的老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才十二岁！读书那么好！回回都是年级第一，就因为我没给老师送钱，连张奖状都得不到！那帮畜生！欺负她，打她，连着扇耳光！老师连管都不管！俺去找过，俺去求过！没用！他们谁都不管！”
“他们把俺闺女绑到厕所，扒她衣服！打她！那帮贱人还往她脸上尿尿！那帮臭小子，居然……居然……强奸了她！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她才十二岁！”
“俺见到闺女时，她就躺在哪儿，身上连块整布都没有！浑身的伤！眼睛睁得老大，俺闺女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凭什么，就因为那帮小畜生什么未成年，不用死！甚至都不用判刑！俺闺女怎么办？谁都不负责任是吗？杀人偿命！法不管，俺自己动手！”
“政委，还差最后一个！还差最后一个小畜生！你就让我去吧！求你了！杀完我就偿命！”年近五旬的老班长把头磕的砰砰的，凌云初的心也快被他磕碎了。
第一次，握枪的手第一次抖到根本无法瞄准，他开口，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嘶哑成这样“班长，哥……你信我吗？”
“……信”
“上面下了死命令，你现在必须跟我走，那小子交给我，我解决！”
老班长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看着手把手带出来的孩子，不甘，愤恨，焦急，疯狂，狠厉，疼惜，信任，无数种感情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闪动，最终他长叹一声“俺不想上军事法庭，俺没错，才不要被审来审去！小子，麻烦把我和丫头葬在一起。”
“班长！”
男人横刀在颈，毫不犹豫的划了下去，鲜血喷溅……
“哥！”凌云初冲过去抱住他的身子，拼命按着他脖子上可怖的伤口，鲜血浸透了他半边草绿色的军装。
生命的神采飞速的从男人眼中流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凌云初的手“那小子，你答应我的！”
凌云初泪如雨下，拼命的点着头，男人安心的合上了眼睛。
“……政委”身边的战士抹着眼泪,都是半大的孩子，听了这样的事，不可能不动容。
“……歹徒……畏罪自杀”凌云初眼泪长流，满是嘲讽的说道。
军人们出来了，外面等待的人都震惊于凌云初身上的鲜血，“你受伤了？”副乡长关切的握住凌云初的肩膀。
凌云初没看他，目光落在不远处躲在女人怀里的半大男孩身上。
“没受伤啊！歹徒死了！太谢谢你们了！为民除害！”肥腻的男人欣喜至极的握着凌云初的手摇晃。
“你儿子？”
“对啊！”
“他也……参与了？”凌云初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落在每个人耳中。
看到这名军官的神色异样，那名中年夫人先开始撒泼了“那贱丫头短命，关我儿子什么事！一家子疯子！”
“对啊！就玩玩而已！谁知道她那么不经玩！”有了母亲壮胆，男孩子跟着附和道。
“就玩玩？”凌云初声音嘶哑的重复道。
“你给我闭嘴！”副乡长喊着自己不懂事的妻子，一只手拼命的挥着，让她们离开这里。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现在不能刺激。
妇人带着儿子不情不愿的走了，嘴里还嘀咕着“贱人，贱命”之类的话语。
就玩玩……就是小事……于是可以罔顾别人的生命？
……夏君轶已经开始翻白眼了，意识开始模糊了，我真的要死了吗？
周权没命的向操场跑着，身后跟着慢半拍的梁飞一群人。凌云初这是疯了吗？夏君轶也真是的，就连句软话都不会说！
“凌云初放手！他不行了！”周权使劲掰着他的胳膊。
在周权强力的掰扯下，凌云初不情不愿的放开手。
夏君轶跌坐到雨地里，脖子上几个深深的指印，他大口的喘息着，抖成一团，恐惧的看着那个刚才差点杀了他的男人。
“怕了？”凌云初冷笑道。
“所有被你无端欺负的人也都曾这么怕过。”
……
（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章，凌云初是个经历很复杂的人……）
“我……”
“你觉得道个歉，就能彻底抹平伤痕对吗？然后你继续毫无愧疚的进行下一次伤害对吗？”
凌云初走向他，逼视着夏君轶的眼睛“我当然抓着不放，她原谅是她的事，我收拾你是我的事。人可以不从善，但最起码，别作恶，你知不知道你眼里的恶作剧就是别人的催命符？”
“我……”
“你保证你从小到大欺负过的人，谁都没有心里阴影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一块乌云遮住了炽烈的太阳，接着就下起雨来，夏君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觉得有点冷。
他想耍赖的，但是骨子里的犟劲又上来了，是你凌云初让我站的！那我就站到死给你看，看到时候你怎么收场！
雨突然停了，夏君轶缓缓抬起被淋得有些迷茫的眼睛向头顶看了看，不是雨停了，而是一把伞遮住了他的头顶。他落下目光，自然的对上了打伞人的眼睛，冰寒无波。
“你看，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做错的只是一件小事。”凌云初轻蔑的看着他。
“本来就是小事！秀秀嫂子都不生气了！就你抓着不放！”夏君轶不满地喊道。
许久，他开口说道“欺负人都是小事对吗？只要没出事，道个歉就能解决对吗？再不济，就用钱，反正没有钱摆不平的事对吗？你对这一套已经轻车熟路了，是吗？”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夏君轶怒气不减。
“错哪儿了？”一成不变的声音，一成不变的问题，夏君轶从开始站军姿到现在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
你是机器人吗？整人整的都这么没创意？他看着那双眼睛腹诽着，嘴上机械的回答着他一成不变的答案“我不该买病毒，不该删连长的来电显示。”
“嫂子，那是我的兵。”凌云初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谁也不知道凌云初怎么想的，周权不肯劝，别人没资格说。于是夏君轶就这样站着，从清晨到日落，从繁星满天再到霞光初现。
“继续站。”平淡依旧的声音。
“你到底想怎样！”夏君轶终于怒了，他一把摔掉湿透的帽子，咬牙切齿的吼道“多大点屁事啊！神经病，要杀要剐来个痛快！”
凌云初缓缓转过身，凝视着落汤鸡一般的小伙子。
第二天，周权发现自己想错了，凌云初比他还狠。
夏君轶整整站了一天一夜，凌云初还没有让他停下来的意思，只是隔几个小时，走到夏君轶面前，说几句什么，然后回来，夏君轶继续站。
中午秀秀从招待所过来送包好的饺子，看到了夏君轶。秀秀是个善良的姑娘，看到已经摇摇欲坠的夏君轶，有些于心不忍，来找凌云初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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