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凰天下

一阵风吹了起来，撩起了披风的下摆，冷风顺着阔袖钻了进去，皇上不由一个寒颤，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却因为受了一点儿凉而咳嗽了起来，那边的祁祈自然是听见了声响，看过来之后眼中一闪而过诧异，赶紧走了过来。

“父皇怎么出来了？”祁祈皱着眉头伸手帮皇上顺气，有些不悦地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宫人，冷言呵斥，“你们便是这样照顾父皇的吗？”

宫人们何曾见过一向温文儒雅的祁祈这般凶神，吓得腿一软皆数跪在了地上，不敢多说半句，心中却也甚是委屈，毕竟那是皇上，皇上要出来又岂是他们宫人能够阻拦的。

“你也切莫怪罪于他们了，是朕看今日天色不错，这才说着要出来走一走。”皇上看了看跪在身后的众人，说着便让他们站了起来然后吩咐去将不远处的凉亭收拾一下，他和祁祈要过去说会儿话。

祁祈跟在身侧搀扶，看了看皇上依旧带着病态的容颜，思量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如今已经入了秋，今日这样的天气看上去不错其实冷风阵阵，这个时候最是容易着凉，父皇身子不好，便不要出来，若是乏闷了，径直让儿臣去宫中拍着父皇谈天下棋便是了。”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父子两人也走到了凉亭之中，刚才宫人已经搬来了屏风挡住了旁边，余下了最外面，隔绝了呼啸而过的风，皇上坐下之后还有人弄来了外袍搭在他的身上，方才离开。

皇上指了指桌上的甜点，笑着说道:“你小的时候便最是喜欢吃这些，方才着人准备的，你尝尝吧。”

祁祈有些许诚惶诚恐，不知皇上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也并非稚子，不会将一切情绪都放在脸上，垂眸浅笑了一声之后拿起桌上的甜食尝了尝，只觉得甜腻了些，孩子吃食罢了，如今他早已没有吃过了，这会儿尝尝便是不对味。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强迫自己咽下去，然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端起身前的茶水饮了一口，茶倒是不错，乃北祁贡品，寻常人家自然是喝不上，又想起了君凰好似偏爱饮茶，待得来日有机会，倒是可以拿去一些给君凰尝尝。

就在祁祈思绪万千之事，皇上饮了一口茶方才缓缓地开口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闻言祁祈微微错愕，不明就里地抬头看了看皇上，见得皇上面色如常，他便开始思索其中深意，觉得皇上应该是想要试探自己。

他煞有其事地垂头想了想，想到了君凰，而后却也无奈，终究是摇了摇头，轻笑着说道:“儿臣并未有什么想要的，不过是希望父皇的身体能够好起来，也一样父皇切莫太过于操劳，一切以自己的身体为主。”

皇上打量着祁祈，只见得祁祈低垂着眉眼脸上带着淡淡的表情，一脸的真诚让人看不出来别的，他想了想便是心悦，没曾想祁祈居然能够一切以自己为主，祁祈便这般莫名其妙的通过了皇上的考验。

分别之后，皇上缓缓往前走，宦官察言观色之后便得出了皇上这会儿心情甚好的结果，想了想便也只可能是因为祁祈了。

“你以为老四如何？”皇上停下脚步来侧头问道。

宦官煞有其事地想了想，方才笑着说道:“殿下纯良乃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而且他还是一个甚是孝顺的人，从前醉身诗词歌赋之中乃是有情有义之人，如今处理政事也甚是得心应手，老奴偶尔还能够听到大臣们对殿下的夸耀呢。”

听着宦官所言，皇上的心情越发的好了起来，好似被夸耀之人是自己一般，他细想了片刻，点了点头，“所言有理，老四确实没有让朕失望过。”

宦官连连称是，笑着随皇上回到了寝宫，皇上兀自想了一会儿，决定留下一道密旨。

如今他身子骨并不好，到底会不会出现意外谁也不知道，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若是自己有朝一日殡天了，也不至于让人惶恐，到时候直接就让祁祈继承皇位，想必也是极好的。

依照这段时间对于祁祈的能力来看，他其实是有治国的本事，想来也不会让北祁陷入尴尬被动的局面。

对于皇上的做法，其实也在宦官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本就是一个沉浮后宫的人，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若是皇上去世之后，自己定是要照顾祁祈的，宫中的人皆是这般，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

他想了想，觉得这个时候是时机巩固自己和祁祈的关系了，哪怕是祁祈以后用不到自己，也不至于对他太过于冷漠，这般想着，他便是在心中偷偷的策划。

待得离开了皇上的寝宫，他思量片刻终究是拿着皇上赏赐给自己的上好檀木去了祁祈宫里，祁祈没曾想宦官回来，微微诧异之后便不动声色。

祁祈垂头看着地面，闷闷的说道:“不敢。”

就是这般的小心翼翼，让皇上甚是无奈，就好比旁人所言的伴君如伴虎一般，自己的儿子倒是也这般的对自己了，他何尝心中好受。

倒是皇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高兴来，止住了咳嗽之后笑着拍了拍祁祈的手背，“如今倒是你来怪罪朕的不是了。”

祁祈闻言脸色一边，方才回过味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煞白，直直地跪在了皇上面前，抿唇半晌才重重的磕头说道:“方才是儿臣逾越了，若是惹得父皇不高兴，径直责罚便是了，只是父皇切莫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朕本玩笑话，何须这般认真，你我父子，难不成这般的话语也说不得了？”皇上挑了挑眉弯腰将祁祈扶了起来。

虽然已经入秋，不过园中景致倒是尚好，处处繁花似锦，给萧瑟的秋日增添了不少的风华，皇上与一群宦官宫人缓缓前行，龙袍衣摆拂过旁边的细草，染上了一丝露珠，却没有人在意。

绕过海棠花团，渐渐的视野也开阔了起来，皇上便看到了坐在凉亭之中沉思的祁祈。

“皇上，是四殿下在前面。”宦官轻声开口说道。

“父皇也太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才好？”祁祈不去看跪在地上的宫人，倒是先说起皇上的不是来了。

众人骇然，冷汗一个劲儿往下落。

沉吟片刻，皇上叹了一口气，想到了上一次自己对祁祈的厉声呵斥，如今想来其实那件事与祁祈并无关系，上表之人为人甚是清高，是不可多得的纯良之臣，一直以来便在党羽之外，上表皇上立祁祈为太子或许也是看到了祁祈是可造之材，并未添加进去别的东西。

然而经历了祁宸逼宫一事之后，他便是有些膈应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反应那么大，所幸祁祈本就生性温良，自己那般对他，他却任劳任怨，实在是自己生在帝王家唯一感觉到的亲情。

皇上微微蹙眉，他岂会看不出来祁祈的萎靡，不过却以为祁祈是听说了自己最近病情反复，所以才会这般。

他沉思了片刻，侧头看着宦官，轻声地问道:“昨日里朕身子不适，这件事可是告诉老四了？”

这几日祁祈甚是萎靡，整日里便是恹恹的，他即便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可当真到了割舍的时候，心中还是不甚舒服，然而他这般的模样落入皇上眼中，却并非是这个意思了。

这一日天气甚好，皇上在寝宫待了许久，只觉得身子骨都好似疏松了不少，便说着玩出去走走，宦官并未多言，给皇上披了披风，然后搀扶着皇上去往了御花园。

宦官点了点头，如实说道:“太医离开时恰巧就遇到了殿下，殿下便多问了几句，人人都知殿下对皇上乃是孝顺得很，太医岂会不懂，便没有隐瞒，将皇上病情告诉了殿下，殿下本是来看皇上的，听闻之后便径直离开了，待得再一次过去的时候提着自己亲手熬制的药汤，老奴本想让殿下自个儿送进去，怎知殿下说自己还有事，便没有进去。”

闻言皇上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那怎么不曾听你提起？”

“这，皇上有所不知，殿下只道是皇上若是不问便让老奴莫要插嘴，想来也是上一次的事情给殿下心里留下了一根刺，害怕宫里人多口杂胡言乱语吧。”宦官说着抬起眼睛来偷偷的看了皇上一眼，见得皇上并没有生气方才松了一口气。

祁祈微微皱了皱眉头，赶紧走过去取来了外袍搭在皇上的脸上，然后默默地走过去将窗户关上，最开始还在摇曳的烛火这会儿倒是稳定了。

“父皇，如今天气越发寒冷起来，若是不多加注意唯恐染上风寒，父皇自己也是应该注意一些的，若是夜里觉得腿寒了，便着人将炉子点上。”祁祈絮絮叨叨的说着，最后也是担忧皇上听不进去，还拉着宦官好生的说了一通，宦官含笑应了下来，皇上也目光柔和的看着祁祈。

待得祁祈大致交代清楚了，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他按了按眉心，有些许的疲乏，皇上终究是担忧他太过于费神，摆了摆手让他离去，然后还吩咐宦官着人送去了安神的药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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