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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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又走开几步,把东西放到床上,再次从头到脚缓缓打量周子舟一眼。周子舟身上一件红格子衬衣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蹬一双傻不拉叽灰板鞋,头发蓬松地搭在黑框眼镜上,这都什么审美。

林良撇了撇嘴,他就没见过这么土气的人。

周子舟这会儿也看出来新室友不好对付了。他的做人原则是对别人友好,但不是一味的友好。所以林良目不斜视地在自己书桌前面坐下,拿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打字,发微信语音的时候,周子舟也没作声,拿了自己的衣服去洗澡了。

第四个室友一直没来,床铺都是空的,好像洒脱到完全无所谓开不开学一样。

乔琉是第二天开学典礼前才来的。

开学典礼前,辅导员在班里讲话。周子舟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收拾整洁,拿了个笔记本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认认真真听着辅导员讲,大学是个小型社会,有人在这里找到了理想,也有人在这里找到了爱情,更有人在这里混吃等死四年整。无论最终获得了面包还是爱情,只要有所获,这四年才不算白过。

周子舟在本上画了个问号,想着,那一贫如洗的我能收获什么呢。

辅导员是个秃头,说话动作很搞笑,逗得下面六十几个学生大笑不止。

他讲到一半的时候,乔琉和另外一个男生才迟来。辅导员脾气好,也没说什么,让他们进来了。

“乔琉!这边有位置!”坐在教室中间的班长赶紧招手,他身边是空着的,是特意给乔琉留的。

乔琉初来乍到,根本没花心思记住谁的名字,但记住了他的人,多得是。

班长于瞻就是其中一个。他是昨天一开学主动去辅导员办公室毛遂自荐的,很是积极。

这种积极的人很会抓住一切机会。

包括昨天乔琉去办理开学流程,都是他带着去的。

他一上乔琉开的车子,就惊呆了。

乔琉双手插在裤兜里,散漫地抬步走上来,一路上招了所有人的注目礼和窃窃私语。

周子舟听见下面有阵骚动,抬起头来看了眼,见乔琉今天换了件明黄色的卫衣,衬得皮肤更加白了,头发又黑,长得那么帅,真是怪不得这样惹眼。

他的视线和乔琉漆黑的眉眼正好猝不及防对上。

乔琉一下子就挑起眉,英俊的眉宇流露出不悦,昨天被一个男生夺走初吻的事情简直变成了他的心理阴影,一想起来就拳头痒想揍人。

周子舟垂下睫毛,手里转着的笔有点凝滞。倒不是因为昨天和乔琉亲吻的事情——他虽然也觉得昨天那件事情有点窘,但他不可能对男生有什么想象,所以对乔琉半点暧昧的心思都没有。他只当做被孔雀咬了一口。

那感觉跟嘴唇不小心磕到木头上面差不多。

他是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接触到乔琉十秒钟以上。

像乔琉这种骄傲的孔雀,根本不可能和自己做朋友,那么像正常男生朋友那样勾肩搭背,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既然答应了王瑞,签了那份合同,为了那条高架路,他肯定得做到。

“你去那边。”乔琉对身边的林霍然说,下巴朝班长于瞻那边扬了下。

林霍然笑嘻嘻地搭着他肩膀:“那你呢,不会第一天就有目标了吧。”

乔琉冷淡地说:“去。”

林霍然也不过是调侃罢了,毕竟他和乔琉小学就认识了,也知道对方是个连初恋都没有的纯情小公举,什么目不目标的都是浮云。乔琉本人都快被从初中到高中的女孩子们桃心眼神钉成靶子了,偏偏他一个都没瞧上。

高中的时候,还有个脸皮子比较厚的同学,用很老套的手段抱着书跑过来往乔琉身上撞,结果乔琉一声不吭地后退一步,叫人家在地上吧唧摔出了人形坑。

可真够不怜香惜玉的。

于瞻见过来坐的是林霍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把自己面前买好的早餐推了过去。

林霍然手搭在椅背上,八卦地回头看了眼继续往上走的乔琉,还真想看看对方最后坐在哪里。

结果就见乔琉拾步而上,绷着一张俊脸走到了最后一排,站到一个穿着蓝色格子衬衣,戴着黑框眼镜的土包子身边。

林霍然惊掉了下巴。

不止是林霍然,周子舟也不动声色地看了乔琉一眼。

对方坐过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乔琉脸色明显没有昨天好了。

乔琉本来就很白,脸上几近透明,没什么血色。昨天晕倒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死人的灰白色,亲吻后却像得到了营养供给一样,脸上多了几分红晕,揍人的时候中气也足。

而现在,可能是二十四小时没有接触过了,脸上又有些发白,明朗的额头上还隐隐渗着晶莹的汗珠。

而且乔琉体质偏寒,大夏天也穿着长袖卫衣,像不怕热似的。

周子舟很是纠结,如果乔琉穿的是短袖就好了,他就可以假装不经意地用手肘碰到对方手肘,这样碰足十秒钟,这一天就解脱了。

偏偏乔琉要穿长袖长裤运动鞋。

这样一来全身上下到底有哪里可以碰的?碰脸碰脖子?会被乔琉打死吧。碰手?两个男生抓着手,就连周子舟都觉得哪里怪怪的。碰他露出的那一截细细的脚踝?可能第二天就被当成变态关进局子里去了。

就在他拧着眉头想办法解决这个比数学卷子最后一道题还要困难的问题的时候,乔琉在他身边坐下来了,椅子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好了同学们,回过头来!”辅导员在讲台上开玩笑:“我能理解女孩子们看帅哥的心情,但是你们这些个男生,扭头虎视眈眈地盯别人干什么?是我不够帅吗?”

阶梯教室里立刻一阵哄笑。

气氛从刚才乔琉进来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中缓过来了。打量乔琉的眼神少了,连带着落在周子舟身上的目光也少了不多,周子舟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跟不认识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周子舟本来是个很好相处的性格,刚见到乔琉的时候,也打算和对方好好相处,毕竟以后要一起住一个寝室四年的。但实在是乔琉脾气太傲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过来打人。周子舟面对这样跟孔雀似的人,也没办法热脸贴冷屁股。

所以他没有主动开口和乔琉说话。

乔琉呢,就更不可能主动搭理别人了。

周子舟捏着笔做笔记,乔琉面前一片空,闲得无聊在桌面轻轻叩击。

乔琉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浑身僵硬,绷得不能再紧。他目不斜视,看都没看周子舟一眼。但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王瑞说的话——

他上个月刚成年,成年后,王瑞一月一作法就已经不管用了。他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被浸在冰窖里面,被阴冷摧残的阴气缠绕在心脏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翘辫子。

他想死吗?不想,没有人想死。更何况他有钱有颜,简直是人生赢家,凭什么去死。

他现在很清楚,不去死的办法,就是找周子舟吸收阳气。但是这一点令乔琉觉得很憋屈,他感觉自己像什么填不饱肚子的小妖精似的,还得靠对方的阳气才能活命。

他昨天虽然迁怒到周子舟身上,但不得不承认,和对方亲过之后,他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似的。之后的五个小时简直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所以他一整天没回学校。

到了现在,距离那个亲吻已经足足二十三个小时零十分过去了,马上就要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

乔琉昨天还半信半疑,不大相信王瑞的话,觉得自己痛苦归痛苦,大不了撑过去,不至于真的没命吧。但现在他不得不信了。

随着时间渐渐游走,那个亲吻带来的温度在身上残留的成分也越来越少,阴气再次席卷而来,仿佛不受控制了般,将他蚕食。

他刚才走过来,感觉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背上如同压着一座阴冷大山,快要窒息,不知道下一秒还是下下秒就会彻底丧失知觉。

急需周子舟亲一下才能好。

乔琉面上一派淡然,心里已经和热锅上的蚂蚁了,焦躁不安,偏偏又拉不下脸去主动碰触周子舟。他呼吸都快没了,叩击着桌面,速度越来越快,手指僵硬发白。

周子舟被他弄出来的轻响吵到了,忍不住看了乔琉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这么十来分钟的功夫,对方脸色比刚才进教室时,差了不止十倍。

不行了,周子舟心想,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的。

但关键是——找个什么借口触碰对方十秒钟?

这么想着,他手里的笔从手中掉了出来,咕噜咕噜在桌面上滚了一圈,然后从两人座位中间的缝隙掉了下去,正好掉到乔琉脚边。

周子舟愣了一下,忽然有主意了,他歪着身子去捡,伸长了手在地上摸索一下,然后像是不小心一样,碰到了乔琉的脚踝——

就那么短暂地碰了一秒钟。周子舟温热的手背碰到了乔琉冰冷的脚踝,热量顿时嗖嗖传递过去。

一瞬间乔琉像是被从砧板上放入水里的将死之鱼一样,瞬间能呼吸了,他趁机悄悄狂喘气一下。

但是随即,周子舟就把铅笔捡起来了,手离开了他的脚踝。

乔琉:“……”

乔琉像是还未来得及回到水里一样,又被人掐住了脖子重新扔到了砧板上。

他脸色很苍白,也很难看,但是目不斜视,没有偏头打量周子舟一眼。

周子舟也有点窘,他原本想借这个办法,碰乔琉两秒的。但是他发现他估算失误了,弯腰去捡铅笔,哪有人会碰到对方脚踝停留十秒之久的!再久下去都要被人当成恋足癖了。

十秒这个数字看起来短,但实际上十万毫秒哪里短了!足够令周子舟尴尬得不行了!

他弯腰下去,停留在那里三秒钟,脸部都快充血了,生理性眼泪都涌到了眼睛里,迫不得已起身了!

周子舟挠了挠头发,很是苦恼。

乔琉闭了闭眼睛,有种想要把身边做事做到一半又仓皇离开的小土包子揍一顿的冲动。但他现在手都抬不起来,心脏节奏也缓缓变慢了,浑身冷冰冰得发怵。

周子舟偷偷瞄了他一眼,一看他脸色更加难看,就真的慌了。要是闹出人命怎么办。

周子舟慌不择路,豁出去了,又用了刚才那一招,手中的笔咕噜滚落下去,再一次滚落到乔琉脚边。他毫不犹豫地就低下头去捡,不过这一次还没有故意触碰乔琉的脚踝之前,乔琉就弯下腰来,手指伸过来,替他捡起了那只笔。

周子舟灵机一动,伸手去拿笔,结果“不小心”抓住了乔琉的指尖。

两人都是一愣。

这种巧合应该是有的吧——周子舟偷偷在心里想,应该不是很奇怪吧。他想到这里,就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乔琉的指尖,满脸正直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碰到了对方,一心一意只是想夺过自己的笔似的。

而乔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里满是活过来了的疯狂喜悦,面上却蹙眉,像是非常厌恶的样子:“放开。”嘴里虽然毫不客气地这么说,指尖却牢牢地捏着笔,碰着周子舟的手,从那里飞快地汲取温度。周子舟的手很温暖,上一次亲的时候,他已经昏迷失去意识了,都没想过对方身上能够这么暖和。乔琉一联想到那天软绵绵的嘴唇,就耳根微红,但瞪向周子舟的眼神仍然狠狠的。

周子舟也干巴巴地说:“你把笔给我。”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夺过自己笔的意思,而是拽着乔琉指尖不放手。

乔琉心里默数着秒数——有五秒钟了,还需五秒钟,他冷哧一声:“总掉到地上,吵到我了。”他说完把笔拽过去,像是下一秒要扔进身后的垃圾桶一样。

周子舟算着有八秒了,好的,坚持,只剩下两秒钟了!他急(bu)急(jin)忙(bu)忙(man)地把笔连带着他的手拽回来,微微恼怒道:“你不要欺负人!”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推拉一番,终于让指尖接触超过十秒钟了!

十秒钟了!

站在讲台上的辅导员也注意到了后面的动静,咳了下,说:“保持安静。”

乔琉迅速松开了笔,周子舟迅速松开了乔琉的手指。

一超过十秒钟,乔琉就像活过来一样,脸色好了不少,冷嘲一声放开了周子舟的笔。周子舟也匆忙把笔拿回来,跟护食似的护在面前,好像生怕乔琉会一言不合扔了他的笔一样,俨然一副小气鬼模样。

两人脸色都绷紧,像是刚刚起了争执,但都在心里喜极而泣。

乔琉松了一口气,拜这小土包子所赐,活过来了。

周子舟心里感谢天感谢地,总算把人抢救回来了,演戏可真难呐,他都快崩溃了。

说实话周子舟不是傻瓜,他估计乔琉应该是故意捡起那支笔的,毕竟乔琉也不想死,但又拉不下面子,所以只好使出这一招。

周子舟就顺水推舟了一把。

他也平静了会儿,继续写字,他投入得很快,一会儿就把心思放到辅导员讲的各种注意事项上去了,还时不时在本子上记上两笔。不过也许是有些中暑的原因,刚才猛地弯腰,猛地抬头,他就感觉血气有点上涌,眼睛里涌出来了一点儿泪水。

这是周子舟的老毛病,他小时候眼睛里揉过沙子,有点儿沙眼,动不动就容易眼眶含泪。

周子舟下意识地摘下黑框眼镜,用练过拳头的手指简单粗暴地揉了揉眼睛。

乔琉身上怨魂被赶走后,浑身感到温暖轻松,舒适无比,就往后一靠,又恢复了飞扬跋扈的样子,他眼神轻轻吊着,忍不住瞥向低头写字的周子舟。结果就看到对方可怜巴巴(并不)地揉着眼睛。

摘下黑色镜框的周子舟,额前短发微微凌乱,鼻梁很挺,一双眼睛是那种淡淡的琥珀色,很大很圆,像猫咪的颜色。平时被眼镜遮住的睫毛也很卷翘,被一点眼泪沾湿了,像是受到了欺负后不知道诉苦的流浪猫。

顿时就叫乔琉愣住了。

他看着周子舟,有点怔,这小土包子怎么这么经不得欺负呢,这就哭了?

周子舟晚上一直没睡着,睁着双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淡淡白光。

他有点想家了。村子里的夜晚是有月光的,不是像这样不停有马路上的车前灯扫进来。

周子舟回头,林良依然吊着眉毛低头玩手机,刚才那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说的。

周子舟抠了抠手中的盆,没说什么,进厕所打开水龙头。

这天晚上住在寝室的就只有周子舟和林良两个人。晚上林良还打电话打到老晚,哄电话那头的小女友,柔情蜜意叫宝贝儿,聊到晚上十二点半,寝室熄灯了,他才匆匆进卫生间去胡乱冲洗一番。

乔孔雀的东西都被管家收拾好了,人并不在。

事实上,接下来的一整天,周子舟都没有见到乔琉。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乔琉那种人,长得好看,家世又好,尾巴能翘到天上去,肯定呼朋唤友、众星拱月的,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能老老实实待在寝室里才是怪事。

乔琉桌上没什么东西,只歪放着一台白色超级本,屏幕停留在血腥的游戏界面。

九月天气闷热至极,在外面跑了一遭已经一身汗了。

他拿着盆进卫生间的时候,林良又说了一句:“以后有事没事不要盯着别人的电脑看,到时候电脑丢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好。”周子舟转过身来,主动过去接他手上的重物:“你也住416吗?我叫周子舟,是你室友。”

矮个子男生却刻意一晃,避开了他的手,掀起眼皮子从下往上瞥了眼周子舟:“我谢谢你了,不过不必。”

周子舟经过他的书桌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也不至于太土,还是接触过电脑这种东西的,但是对电脑的印象还只停留在镇上高中两周一节的微机课。那些跟老牛拉车似的一打开就嗡嗡响个不停的旧式电脑,显然是不能和这种薄得像刀锋一样优美的超级本相提并论的。

周子舟有分寸,他只是站在那里,好奇地看了会儿,并没有想着去碰之类的。

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了,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自寻烦恼也没用。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背几个单词,多考几个证。

转完了学校,他回到了寝室。

不过这时,刚好门被推开了。

“喂,你干什么呢?”

周子舟转脸看他,是个穿夹克衫,头发抹蜡的男生,个子不是很高,两只手提着大袋子,是刚从超市买回来的一些生活用品。

王瑞:“……”要求还真多。

周子舟吃完中饭,又在学校里转悠了会儿,把大致地形都摸清楚了。他一路上悄悄打量着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和这所学校有多格格不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马戏团里灰不溜秋的猴子滚进了高级宴会一样。

饶是周子舟来大城市上学之前,已经做好了难以融入的心理准备,此时见差距这么大,还是不禁有点儿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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