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天

“哈哈……”

祈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拍腿笑个不停。

青祀不敢再说，爬在地上动也不动。

升龙帖这个名字，祈禁还是头回听说，不过发现堪堪站起身的青祀，听到这个名字后，露出了无比神往之色，且看向自己的眼神没了惊惧，变为羡慕。

“亭署院中有井，在护法大人等人之际，你先去清洗清洗吧。”陆瑕瑜对青祀道。

摸了摸被杨德求揍肿的脸，青祀道声谢，果真去了。

祈禁赶紧将帐帘放下，趁此人被支开的空问道：“升龙帖是什么？我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还有，你干嘛要让李灿回来？是想让他陪我去吗？”

陆瑕瑜道：“升龙帖是什么，我有空再与你说，现在没有也不打紧。可李灿，你必须带上！他是定云府好手，又曾做过侍卫，精通保人功夫，万一出事，也好照应。”

祈禁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此去极为凶险，不由打起退堂鼓。

可若自己不去，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徒叫对方得知自己是假冒的？

更何况还有八名伤员，即使现在开始跑，也跑不了多远就定会被追上！

“刚才听青祀之言，教主的信来的玄乎，未免太过巧合，蹊跷的很，惹人怀疑。”陆瑕瑜苦思不解，抬起食指，一个劲敲击自己太阳穴：“这中间定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而你现在又非去不可，不然咱们都得完蛋。”

落到如此处境，祈禁开始理解父亲，为何明知危险也要去宿星了。

对祈禁来说，亭长之职，以及有可能成为他靠山的定云府势力，都是不可失去的。为此，去冯府，以成不得不为之事。

想通了，倒也心胸豁然。

祈禁展颜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在这猜测，终究比不过亲眼瞧上一瞧。他们尚未发难，说明也仅止于怀疑，并没决定性证据。我就不信，凭我可击败其余王选七人的舌头，还辩不过一个神子教坛主！”

对方提的，该是在王府那夜，当着王妃面，将在座七人骂了好几遍的事。想及此，陆瑕瑜也笑了起来，不忘提醒道：“切记留神小心，见势不妙，立即脱身回来。我会请玄门两位高人，在冯府外监视，一有异动，会立即出手相救。”

两人又仔细讨论了番，觉得计划万无一失，才从帐篷出来，在外面等候。

……

冯府大门完全敞开，两旁站着手持兵刃的家丁。

祈禁、李灿翻身下马，瞧这阵仗，心中打个突兀，知此行绝不寻常。

青祀与李灿同乘一骑，这时也下得马来，毕恭毕敬冲祈禁施礼道：“护法大人，坛主现正在里面等待，小人就不随行了。”

祈禁随意挥手，算是给个回复，便当先踏入冯府大门。

冯家主事冯诫，正立在门后院中，见到二人，忙命仆从牵马，自己则过来领路，言道：“家主在后院大厅，已备好酒菜。”

祈禁与李灿对视一眼，防备心更重。

对方在后院设宴，而非前厅，万一等会儿真的身份泄露，想出来怕是难上加难！

可事已至此，便是龙山虎穴，也要闯上一闯，哪能做出掉头就走的丢人事？

两人硬着头皮，跟在冯诫身后，穿过门厅景院，来至间雅致楼阁前。

尚未靠近，便听笑声传来。

祈禁、李灿抬头一瞧，只见在楼阁二层，一个满脸堆笑的胖子，正俯身招手。

“护法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快请上楼！”

两人满心戒备登上二楼，结果映入眼帘的，竟是几名身着旗袍的美颜俏婢。

她们手捧酒壶，笑语嫣然，旗袍两侧开衩开的奇高，走动间，雪白大腿若隐若现，极为引人注意。

冯亦信招呼他们坐下，言语中，皆是对无法亲身前去邀请表示歉意。

抱着且看他要如何想法的祈禁与李灿，也不客气，该动筷动筷，该喝酒喝酒，兼之又有佳人伺候，美腿养眼，心情舒缓许多。

酒过三巡，冯亦信突由座中站起。

两人只当他要取出教主信件，谁知对方却极不好意思的道：“哎呀，自从身体发福后，肠胃也变得不好了。二位慢吃，待我方便一下。”

说完，也不等他们说话，便在两名俏婢搀扶下离去。

祈禁、李灿不由纳闷。只因对方从开始到现在，绝口不提正事，只一味谈天说地，聊些亭署进展，寿夫旧事。

难不成是我们多心了？

实际，离开酒桌的冯亦信，并未走远，只是来到楼梯处，悄悄按下机关。旁边墙壁轻轻转动，露出可供一人进入的空间。

挥手令两女离开，闪身进入活墙内。

原来墙壁中另有乾坤，除书桌床铺外，香炉、地毯、风灯一应俱全。

这才是冯府真正意义上的密室，之前领范布他们去的，只是外面的幌子。

进来后，冯亦信脸上笑容敛去，毕恭毕敬冲坐在床上的一人道：“大人可看出此人真假？”

盘膝坐在床上的人，精赤上身，露出的皮肉微微发红，且冒着热气，就像蒸熟的牛肉。在床前地毯上，躺着名赤身****的女子，一动不动，扬着的脸满是惊恐，始终维持着想叫又叫不出的神色，俨然已死去多时。

那人挣开眼睛，双眸如滴血似的通红，声音极为粗重：“从进楼的那一刻，我就知他是假冒的！”

冯亦信眉毛一跳，犹豫道：“可有什么凭证？万一弄错了，咱们可……”

对方冷哼道：“红灵会人人修炼‘刹血宝录’！此法诡异非常，但凡修炼者，皆性情大变。女子还好些，只会令性情冷淡嗜血，可男子就不同了，不但无法长须，嗓音也会变得尖锐。你再瞧他，除神色颇有些傲气外，哪有异常？”

冯亦信点点头，眼中满是凶戾之色。“那我这就安排人结果掉他们！”

“慢。”那人阻止道：“假冒护法这位，真气不足，好对付。只是与他同来这位，气息悠长，走路的姿态，颇有军中人的架势。若我所猜无误，该是定云府的人！我现在伤势尚未养好，不易出手。你觉得凭你府中家丁，能拦住他们？”

听得有定云府参与，冯亦信眉头大皱，可心中对上次挨打的事耿耿于怀，实不想放过眼前良机。

想了想，一拍自己的胖肚皮，阴笑道:“任他拳脚功夫再好，也架不住人多！咱们在寿夫，可有五千教徒，虽说有三千人不在附近，可剩余两千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刚好其中一千人，正在亭署……”

脸上肥肉抖了抖，满是狞笑:“咱们来个双管齐下，无论是这两位，还是亭署中的其余人，谁也别想跑！”

床上人嗯了声，点头道:“为做到万无一失，如有需要，我会出手相助。你速回房吧，免得惹起怀疑。”

冯亦信躬身后退，出了活墙，抬手招来个下人，低声吩咐了番。随后一整面容，又露出之前的憨笑面，笑着回屋了。

“冯坛主找我来，不是因为教主的信吗？”

见他回来，不想糊里糊涂的祈禁，开门见山。

冯亦信心中一惊，暗骂青祀多舌，怎得连这事也说了出去！赶紧摇头摆手，憨态可掬道:“护法大人有心了，教主在信中，对您记挂的紧，还说过几日后要来看看呢。”

尚不知青祀，已完全将事情泄露的他，自作聪明说出这番话。

结果话音刚落，坐在下首的李灿，忽然凝眉瞪眼，抬脚踢翻桌子，迈步一跨，转瞬来至身前，带着凛冽锋茫的千削掌笔直刺出！

事出突然，冯亦信刚听到菜盘摔碎的声音，便见正前方人影一闪，接着胸口冰凉，低头看时，就见一只手齐腕没入！

双眼立即看直了，刚想张嘴喊叫，却被对方探手捂住口鼻！

随即，李灿猛的扯出右手，带出如箭鲜血，喷在对面墙上！

祈禁则在李灿出手杀人之际，打开窗户向外观瞧，见院中没有异动，稍稍放心。一回头，正见冯亦信死透，忙道：“快！他们该是喊人去了，得回去通知范布他们！”

李灿甩了甩手上的血，点头同意。

二人不顾尖叫离开的女婢，徒手拆下木窗，转身就要跳下去。

轰！

被冯亦信鲜血喷满的墙壁，突然碎开！

一人从墙中窜出，漫天掌气排山倒海，猛的袭来！

祈禁、李灿不需回头，已知身后有变故。为防跳跃时，在半空被狙击，两人当机立乱，伸手抓住窗棱，使了招老猿挂树，翻身来至楼顶。

击出的掌风被他们避过，因冯坛主身死恼恨无比的武祀，哪肯放过二人？！几乎想也不想的撞破上方顶板！

深知处境不妙的祈禁、李灿，绝不愿做瓮中之鳖，只想快点离开。谁知对方不依不挠，追了出来！两人心意相通，不等那人身形落地，一拥而上，力求将其击杀。

“无知鼠辈！”

武祀瞪眼怒喝，发红肌肉鼓胀的厉害，凌空一拳击出。

周遭气流猛变！

冲过去的祈禁与李灿，只觉像置身于风暴旋涡中似的，随时会被狂乱罡风扯成碎片！

这是什么功法？！

两人面无人色，摄于对方一拳威视，不敢硬碰，赶紧翻滚避让。

与此同时，楼下院中嘈杂无比，无数脚步声传来，该是冯府家丁赶来了！

听到动静，祈禁心中叫苦，看向同样脸色发白的李灿。

击出一拳的武祀，闻得院中声音，竟老神在在负手站立，冷眼瞧着他们，没了出手的意思。

祈禁瞧的牙痒痒，虽明知对方想以逸待劳，等下方众人上来，偏偏对此却又毫无办法。

此人真气厚实的惊人，抬手间形成的气浪，就能把自己吹翻，根本无从近身啊！

一旦没法近身，九转星象与瞬杀拳，也就没了用处！

这可咋办？！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面向杨德求道：“快，还不去东边，把李灿叫回？”

杨德求不明所以，却也知现下非常关头，不得半点马虎，赶紧依言出去寻马，去边界叫人。

听到他要去，杨德求赶紧使眼色，并轻轻摇头。

可祈禁像是没明白他意思似的，抬步就向帐外走。

突听陆瑕瑜道：“护法大人，您的升龙帖不是在李灿身上吗？既要对峙，没它可不行。”

上任青祀是个老头，祈禁仍能记起他大火焚身的凄惨模样。

眼前这位比之前任，年轻了许多，或许也正因如此，脑袋才未完全失去理智，至少还懂得识时务。

得罪杨德求，便受如此重刑，现在裤子里还满是屎尿呢！若再得罪此人的话……新任青祀全身打个冷颤，不敢联想，抬起头，看了看祈禁后咽口唾沫，之前豪气不翼而飞，跪地叩头哭道:“是小人的错！小人言语不敬，望护法海涵！”

“好你个冯亦信，竟敢怀疑本护法的身份，我看你不想活了！”

说完，祈禁踢了踢脚边的人，道：“起来！他不是命你传我对峙的么？还不带路！”

祈禁重重哼了声。

青祀当即吓得抖成筛子，如实说道：“他还…他说…他还说教主信上，对护法上任亭长的事只字不提，说…说您是假冒的。”

祈禁哪有心思跟他胡扯，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冯亦信命你传什么话？快说！”

“我说我说！”被对方一声怒喝，吓得放个响屁的青祀，忙不迭道:“冯坛主让我告诉您，有教主信件传至，想请您过去看一看。”

眼见差不多已到承受极限，杨德求伸手在其背后一动，那人两手终于分开。

“这位就是护法大人，冯坛主有什么话，你自己跟他说。若有胆把刚才言语再转述一遍，我杨某人第一个佩服你！”

在场三人胸腔里的心，剧烈跳动了下。尤其是杨德求，几乎脸色煞白。

祈禁稳稳心神，哦了声，淡淡问:“除此外，他还说了什么？”

“呃……这个……应该是没了。”对方言辞闪烁。

见祈禁露出惊奇之色，杨德求暗中得意。他故意从所会刑术中，挑了个最见功夫的，一是有心在祈禁面前显摆下手段，二是确被对方激怒，有心狠治。

在东禹刑术中，此法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轮指花开’。实际施展出来，受刑人因双手指骨掰扭而痛不欲生，很多人在此种痛楚下，只能出气无法呼吸，最终窒息死亡。

这就是为何，青祀被扔进帐篷后，腹部抽搐厉害，浑身大颤，却一言不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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