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天石

贺承笑，就看后方孟林、许温正盯着他们，想着拍拍吕笑扬，低声道，“去找叶秉一，去他那里说。”到了院门，想想还是不行，隔墙有耳，叶秉一和公孙籍住一个院。果然公孙籍也扭头往这边看看。

叶秉一的房门关上，里面也没动静。吕笑扬道，“他们应该是睡了。”

他们是昨天子时才回来，又是浑身湿透，屋里又都是鸟毛，折腾到子时才睡下，一大早又被清音喊醒，难怪会困。

贺承这才发现锁阳台上将近百人，全部安安静静一个说话的也没有。这是怎么了？

顾俞四处打量一下，“吕笑扬怎么还没到？”

贺承道，“他说有只松鼠来找他，说是朋友病了，让他去看看。”

“松鼠的朋友病了去找他？”顾俞无语，“他这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正说着突然就听一声金鼓响，这锁阳台上的金鼓分明平常不敲，难道今日有什么人会来？贺承正四处去看，就看吕笑扬跌跌撞撞从云头下来。

吕笑扬看这锁阳台的情况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金鼓一响吓了我一跳，差点没从云舟上掉下来！”

话才说完二声金鼓响，顾俞看看跑过来又把吕笑扬按坐再蒲团上，“坐好，一会儿不许说话。你今天迟到的账等会儿再跟你算！”

嗯？吕笑扬更是理不出头绪，到底怎么了？这时候第三声鼓响。

就看北方天上飞来十六只白鹤，而后一个仙道驾云而来。看这仙道金冠紫袍，星眼上是两道剑眉，胸前一撮修裁的胡须。以人间算法看，不过四十来岁，却谁能想到他已有三千三百年修为。这是潼山北七峰中混沌峰混沌天尊的弟子，天授道人。

唉！虽说南五峰和北七峰同属潼山，可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都是云泥之别。放眼天下，真有神性的能有几个？凤毛菱角万年难求。真有仙缘的能有几人？恐怕人世轮回千年也难出一个。能有道骨的能有几人，也是百年难遇。潼山六年一开山门，所收弟子多半是稍有机缘的凡夫俗子。所以南五峰不过是几个道长授课，就是稍有根骨，能通过五年之后的试剑，也不是投身到北七峰某个仙长门下，这些仙长也是北七峰若干道人的弟子。这天授道人便是北七峰二十三位道人之一，算起来都是顾俞的师爷，他如今亲临，顾俞岂能不紧张？

金鼓声停，十六只白鹤排列左右，天授道人坐在锁阳台正中。下方众人鸦雀无声，只等天授道人讲话。

“修仙孤苦，修道贫寒，尔等如我山门，不知所求为何？”

下方无人答话，过了片刻起来两人，一个说修仙，一个说修身，一个说求长生。

天授道人道，“人之欲求无所厚非，若是无欲无求可算是得了道心。在这锁阳台上，既然说得出的都不是人间繁华富贵的欲求，但凡藏在心里的总归离不开人间六欲。”

众人心领神会，有些轻笑，有些脸红。

天授道人也轻笑，又道，“你们久历人间、新入山门，今日讲道也先从人间说起。人世间万物总逃不脱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各有其法、各有其利。凡夫俗子认得五行表面之相，认得‘金’的坚硬、锋利，所以用它做武器，认得‘火’灼热，所以用它烹煮。便有人说金凶而火吉，你们以为如何？”

卓匡合道，“也不尽然。人间攻城掠地也有火攻之法，大火一烧，千里一片焦土，若说凶该算火。”

孟林附和道，“就是。”

许温也笑道，“金虽制作刀剑，却还有新娘头上金钗和步摇，要说凶，也不应该是金。”

孟林想了想似乎也对，“也是。”

天授道人轻笑，“那火凶而金吉又如何？”

卓匡合道，“要说，两者各有凶相。”

许温道，“若说火凶，可还有年节的烟火与炮竹。应该说，两者都有吉意。”

赵如笑道，“就是，各有吉凶才对。”

天授道人轻笑，“再说水，水在天为云雾，在地为川泽，风起时为波浪，寒冬至化坚冰。缓流能生养万物，激流能破山裂石。为天下之至柔，也为天下之至刚。不知水是吉是凶？”

一时半刻还没有人回答，吕笑扬却笑了起来。天授道人道，“你是想到了什么？”

吕笑扬笑道，“是想到了什么，不过教长不让我说话，我就只能笑了。”

顾俞回头瞪他，分明是强词夺理让他难堪，“我没说不让你说话，只是不让你乱说。”

吕笑扬笑道，“水之变化，无非一个‘势’字。势高则有破山裂石之力，如此之力能毁城伤人，也能激起水车浇地呐！势低时候在平地缓流，滋养万物也是真的，也能屯在臭水潭子藏污纳垢。”

天授道人笑道，“那你为何发笑？”

吕笑扬道，“我是笑这水也是说不清吉凶，和之前的问题一个道理，再问没什么意思。而你明知道没什么意思还要再问。”

‘凶’本身也不凶，‘吉’或许也不吉，人间也有一句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可又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五行生于无，吉凶也生于无。

天授道人也不再答，示意吕笑扬坐下，又问，“木是材还是树？”

公孙籍随口道，“生是树，死是‘材’。”

众人还在思考，猛然听到已有人回答，也是一愣，想起来又似乎没别的答案。

天授道人轻笑又轻轻一声叹，“天地生成之时，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天清何以夜空暗，地浊何以草木生？”

贺承大笑道，“若是天地颠倒，或许也会有人问‘天浊何以夜空暗，地清何以草木生’了！”

赵如发愣，还以为贺承在和天授道人叫板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承道，“我是说清浊本来是两个字，这两个字本来是没什么意义的。是人非要把清与干净轻灵联想到一起，又非要把浊与污渍笨重放在一起。或许恰恰相反，是浊气上沉，清气下浮，而我们头重脚轻倒悬在天上呢！”

天授道人笑，算是这一问也过去。却看场上还有一个睡熟了的，那是叶吉。还有两个从头到尾虽然全神贯注的倾听却一言不发，连和身旁的人讨论一两句也没有，这两个一个是叶秉一，一个是柴恭。

这叶吉看他好大的排场过来，坐到上面却仿佛一个老头一样闲扯什么开天辟地五行八卦，觉得无聊，在底下又睡着了。顾俞也发现了，只是见天授道人没什么反应，他也不能喧宾夺主闹出大动静，这才没将叶吉揪出去。

天授道人看向叶秉一，“你有何话说？”

叶秉一只是听着，突然被问还有些恍惚。天授道人问，有人回答，叶秉一确只是坐着听，不分对错也不分好坏。叶秉一似乎有话想说，认真想了想，脑中又空无一物，只得摇摇头，“弟子无话可说。”

天授道人点头，再看柴恭面色凝重，又问道，“你想到什么？”

柴恭想的很多，却说的很少，从来都是这样，也摇摇头，“弟子无话可说。”

这一问一答之间各人心性已经展露。天授道人也不再追问，再说些五行之术。这五行之术就是以后他们要修行的其中之一，其中卓家的大火决就是由‘火’行演变，贺家的鸿鸣刀法是由‘风’行演变。众人各自认真听着，心中已经盘算好了以后主修那一个。

且说第二天，正式开坛授课的时候，授课地点在灵泉峰，叶秉一叶吉两个早早起来。叶秉一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叶吉一路还是接连不断的哈欠，到了灵泉峰，锁阳台，遇见贺承和赵如两个，也没来得及说话。突然顾俞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把将贺承按坐在蒲团脎好难过。

顾俞也不知怎么了，莫名的呵斥道，“都老实的坐着！”

许温道，“刚才他们来是什么事？”

公孙籍道，“不清楚，应该是来找叶公子的，不过才进来又走了，也不知道什么事，走之前还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

“他们是在合计什么？”许温暗道，也不再问，又拽着孟林离开。公孙籍一个人莫名其妙，究竟是怎么了？

叶吉笑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证，这次的扫塔就这么过去了。咱们明天正式开课，要我去扫塔，我就说去上课，没课我就说肚子疼。过个十天八天他们就忘了。”

“我看他们记性可好着呢！”吕笑扬道。

叶吉笑，“实在赖不掉就再说，反正我现在是得回去睡大觉了。”

贺承想想拽着吕笑扬又出去，“算了，先跟你说，等有时间再告诉他。”

这一番都被孟林许温看在眼里，贺承吕笑扬才走，许温孟林又进去了。

吕笑扬将事情从头到尾说完，贺承大笑不止，“难怪你们也一大早被抓去扫塔去了！”再看左右无人，贺承突然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吕笑扬笑，跟叶秉一告别就要回去，突然听到贺承喊他。

贺承早就在找他们了，刚才人多又乱不好找。

“魔界换新君，连山川都察觉震动，何况人心。恐怕六界会出现新的变故啊！”

叶吉几人回去，正庆幸扫塔的事赖掉了。吕笑扬笑他，“今天不去，明天也得去。不如早点干完得了！”

“怎么回事？”贺承道。

“你不是听到了吗？是什么魔君继位，反正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贺承笑，“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们昨天干嘛去了？那些鸟是怎么回事？”

潼山震动，众人慌乱，秦千锦去北七峰禀报。过不多时，秦千锦回来，劝众人安静，事情缘由师尊已经告诉他了。这场震动是因为魔界的老圣君寿尽，新魔君登位。这是六界的大事，魔界百川改源、群山换脉，六界虽然分开，却又彼此联系，潼山也被魔界山川改动而波及，这才出现刚才的事。

众人唏嘘不已，议论纷纷。“还好还好！”“没事没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真是还好吗？真是没事吗？北七峰的上仙还有一句话，秦千锦并未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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