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深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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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知山听他们所言, 犹自疑惑, 见学生都要散了,匆忙喊道:“都不许走!去哪里?书院有书院的规矩, 现在是上课的时候, 先生不在, 也得留着念书。”

“先生留了一份功课。”李洵回头,冷漠道:“我现在要去上一堂真正的经义课。”

守在门口的小六, 刚刚坐下, 见人又出来了。

嘴上骂骂咧咧,走下长阶,结伴往城门的方向过去。

“咦?”小六道,“他们怎么也出来了?”

“肯定是来找我报仇的。”宋问睁眼瞎编道,“我刚刚问候了一下他们长辈。”

小六一惊,随后谴责道:“少爷!您这也太过分了!”

宋问笑笑往前走去。

“少爷,离他们远点。”小六快哭了,“别去讨打了!”

宋问领着小六,绕了条道,避开学生,然后去了城门前的酒馆。

酒馆伙计迎出来:“客官,您来啦?”

宋问甩去一串铜钱:“我要二楼靠窗的位置。”

伙计朝上一看:“不巧啊客官,有人了。”

“哦。”宋问说,“没关系,我只要窗子,我愿意和他拼桌。”

随后便自己冲了上去。

伙计一时不查,让人溜了上去,只能在追在后面喊道:“诶,客官!没有这样的道理啊客官!”

二楼窗边,站着一名华服的男子。

身材削瘦,但身姿挺拔。

他和宋问的目的大约一样,正望着城门的方向。

宋问走过去抱拳道:“兄台你好,借我半个窗子。”

兄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宋问是谁?

直接当他默认,很自然的凑了过去,扒着窗台查看情况。

酒馆伙计躲在楼梯口观望了一会儿,发现双方都很和善。

即没有争吵也没有喧哗,于是安心退下。

拉了正要上去的小六道:“你家少爷让煎的药快好了,现在去端过来吗?”

小六懵道:“药?”

“是啊。”伙计道,“大早过来,托我们煎的。”

小六愣愣道:“那我同你一起过去吧。”

此时城门口,云深书院的学生,和守城门吏正陷入僵持之中。

真相为何尚来不及问清,所见却是直接颠覆了众人认知。

一群老翁幼童,个个看着羸弱不堪,只是跪在城门苦苦哀求。

士兵死死把住门口,见人要进来,便手执兵戈凶狠喝退。

究竟哪边才是暴?哪边才是错?

先前还信誓旦旦要撕破宋问脸的众人,此刻真是瞠目结舌,难以形容。

一学子道:“这与传言……未免相差太大了吧?”

另一学子道:“不应该啊,前两日我路过的时候,也没这般凄惨。哪来那么多老翁啊?”

“不会真是别有隐情吧?”

“许不是装的?博取同情?”

“装?装能装出这幅面黄肌瘦的样子?”

“莫说前天了,我昨天来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呀。那群农汉呐?”

“不会是有人混在其中蓄意闹事,如今见事态已定,便安心离去?”

“切莫胡说!”

他们这边人远远站着讨论,李洵先一步走上前。

守卫横出枪身,拦在他的面前:“要出城?”

李洵蹙眉,抬手一指道:“他不舒服。”

所指老汉再支撑不住,软软倒在旁边人的怀里。

李洵匆忙过去,探手去摸,发现他额头滚烫,确实病了。

学生见状,皆簇拥而上。

一直在城门处风吹日晒,看来是感染了风寒。

他原本年岁就高,如今更是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真病了!”孟为喊道,“去找大夫啊!”

扶着他的人泪目道:“城门都进不去,哪里找大夫?”

李洵回身道:“放他进去。”

“莫开玩笑了。”守卫道,“少管闲事,快回书院去!”

学子起身喝道:“你可知他是谁?这位可是御史大夫的长子!”

守卫听闻匆忙行礼:“公子赎罪。”

孟为背起老汉,正要进去,却被众守卫齐齐拦住。

守将抱拳道:“吾等受命在此,不敢渎职。如无公文批示,不得进城。哪怕御史公亲至,也是如此。”

一学子激动道:“那便眼睁睁看着他病死在城门?六旬老汉,你如何忍心啊!”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这不仅是见死不救,更是不义不孝!”

守将别过脸:“军令不可违。此人不得进城。”

“老汉死便死了,听老汉说句实话。”那老汉抓住孟为的肩膀道,“冤枉,冤枉啊!!”

后面人戚戚跟着磕头喊道:“冤枉啊!”

场面叫人颇为动容。

守卫们没料到局势会发展成这样。

前几日叫嚣的人此刻全没了踪影。

不能如往常般进行武力镇压。一时间竟束手无策。

一方是学生,一方是官兵。

后面是凄凄低诉的百姓。

行人纷纷停步。

怕是从未见过,如此好欺的暴民了。

宋问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指着道:“来,李洵,快给老爷敬杯酒。”

李洵起身,对着他一饮而尽。

张炳成不能不给李洵面子,便也喝了一杯。

李洵坐下,亲自给旁边的孟为的满上酒。

孟为又站起来,对着张炳成道:“学生孟为,也敬张县令一杯。先干为敬。”

张炳成吸了口气,又跟着喝了下去。

紧跟着是冯文述。

张炳成手中的酒,根本停不下来。

喉结一动,这是要合伙来灌他?

伸出手制止道:“点到即可,过犹不及嘛。大家就不用劝酒了。”

“赶紧吃。”宋问又催促道,然后夹了两筷子虾到唐毅碗里,朝他挤挤眼。

唐毅:“……”

唐毅实在是太低调了。

张炳成总算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主。指着唐毅笑道:“三殿下都在这里,你们怎能不向三殿下敬酒?”

闻乐道:“我家公子不胜酒力。”

张炳成:“那定也是能喝一杯的。殿下不喝,莫不是不给下官面子?”

唐毅扯出冷笑。

宋问咳了一声,提醒道:“张县令,这殿下,可是殿下啊。”

人家皇亲国戚,给你个毛面子?

张炳成:“……”

赵主簿叹了口气,继续摇头。

蠢成猪了。

张炳成鼻间重哼出一气,心情煞为烦躁。

看着宋问与唐毅,更是越发不顺眼。

只是李洵在此,他不敢太过明显。怕就传到御史大夫和那几位老臣耳中。

只能放软语气,赔笑道:“是心意,不是面子。下官真是喝多,失言了。”

而后喝干了手里的酒,转身道:“城门案已了,三殿下居功至伟,你们此前不是饶有兴趣吗?怎能不敬殿下一杯呢?”

李洵道:“方才张县令教训的是,点到即可。殿下既然已经说了不胜酒力,我等哪有道理,再灌三殿下酒喝?”

众生皆道:“是啊是啊。”

张炳成:“……”

张炳成改而望向宋问。

唐毅他不敢多造次,宋问一介草民,他还是可以的。

宋问脊背朝后一靠,无辜的看着他。

“说起城门案。”

张炳成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本官原以为,云深书院,身为长安名院。从底蕴与学风来看,学子当都是极为严苛自律的。只是为何,我最近听闻,该在授课的时候,学子却不在书院呢?”

宋问道:“老爷您错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

“我看不是。外界可都在传,是某位先生带着他们玩乐,才败坏了学风。以往这云深书院的先生,都是才名远扬的大家。”张炳成笑着问道,“宋先生,任教几年了?”

“韩愈道:‘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宋问微笑道,“有没有资格被称为先生,只应当与个人能力有关。我能教会他们不会的,那任教过几年,又有何所谓呢?”

张炳成眼睛一翻。

咬文嚼字,他怕是比不过宋问。

“说的……有理。”冯文述求知道,“先生,韩愈是谁?”

“看,这就是师也。”宋问回答他说,“一位你不知道的人才。”

冯文述:“……哦。”

这张炳成不停的找宋问麻烦,只是总也学不好。

一而再再而三,三却勇了。

那么多吃的,也没能堵住他的嘴。

张炳成道:“宋先生教什么?”

宋问:“经义。”

“哦。经义。”张炳成道,“既然是教经义的,怎么又带学生出来喝酒,又带学生出去逃课呢?这是在行哪本经文的义理?”

“非也非也。”宋问点着筷子,“冯文述,是以《大学》始教……?”

冯文述起身背道:“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致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宋问笑道:“不错。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互有联系。任何看似不起眼,无大用的事物,若是细心去钻研,便会发现并非如此。孔圣的论语,所言所感,不也都是基于一些人之常情吗?孝悌仁善,以己度人。这不是只有君子该做的,这应当是人人都该做到的呀。”

众学子点头附议。

宋问面向大家,微笑:“所谓明察秋毫。不正是从微毫之中,从已知之中,去探寻那些未知之里,这才是《大学》的深意呀。此谓知之至也。”

众学子拍手应和。

宋问:“张老爷,您觉得呢?”

张炳成辩不过她,又是哼了一声。

赵主簿看不下去,觉得这宋问今日是存心找茬来了。根本意不在归还商铺。

扭头对张炳成道:“若无其他人,老爷,我们还是回去吧。县衙还有一干公务呢。”

宋问哪能让他走?

“且慢且慢!”宋问道,“这方酒过三巡,哪有走的道理?”

李洵起身道:“县令如此关心我等学业,实是惭愧。再敬您一杯。”

张炳成笑着受了,陪他喝了一杯。

宋问端起酒道:“不过,说起这城门案,宋问的确要敬殿下一杯。请请请。”

唐毅不明所以。

宋问道:“先等等,看看他们到底可教不可教,是良材还是朽木。”

未多时,她的学生从转角出来。

小六:“……少爷,您要笑就笑呗,这样子忒渗人。”

宋问扯着他的衣服,躲到墙后,朝门口张望。

小六抱着自己的小包袱,懵道:“少爷,躲着做什么?不回去啊?”

傅知山说:“若是你们实在不愿意,我去找院长说一说,将宋先生调去讲明经的课。”

孟为立马道:“不成!”

其余学生纷纷望去。

起身迎去, 惊道:“少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被轰出来了?”

“这群小子们道行太浅,我随意激了两句,他们就上道了。”宋问叹气道,“终归是阅历尚浅,做事喜欢先入为主,易被蛊惑。”

“去探探便知。”

李洵率先走了出去。

孟为怒道:“在他未将那句失望收回去之前,他不能走!”

“不错。”一学子哼道,“说我等愚昧不堪, 我倒要看看,事实为何。若他是一派胡言, 定然撕破他的嘴脸!”

傅知山点点头叹道:“总归是年轻了些吧?书院让他这样的人来负责授课,我原本就是不看好的。”

他当宋问是压不住火, 被这群学生气走的。

“不错!”

“他算何人, 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莫非其中真有,未尽之言?”

官方防盗已开~订阅不足50%,48小时内无法看见新章~  他决计不承认, 或者说不愿意承认, 宋问说的话是对的。

傅知山走进来, 有些困惑道:“方才我怎么看见宋先生走了?这课上的怎样?”

无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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