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二愣子
杨森接过大饼,连忙道谢:“麻烦嫂子了!”
翠儿连连摆手:“麻烦啥啊,你们男人的事我掺和不上,只能做做这些小事了。”
顿了顿,她回头看了一眼,随后说道:“那三叔你慢点吃,别噎到了,那边人多,我忙去了。”
见杨森过来,杨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杨鑫则吊着一只手臂,在一旁维护着秩序。
杨森刚走到杨垚身边,就听见杨鑫不爽的声音:“诶诶诶,谢青,你干什么?你刚才不是已经领过粮食了吗?”
被杨鑫点到的叫谢青的,是一个看起来蛮正派的年轻人,此时他正站在队伍最前端,准备伸手接过杨垚递出的粮食。
听到杨鑫叫他,谢青脸色未变,眼珠一转,便底气十足地嚷嚷道:“五狗子,你可别乱说啊,我啥时候领过粮食了?你们不会舍不得给大家伙粮食,故意找茬吧!”
杨鑫眼睛一瞪:“王八羔子,我们舍不得?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乡亲们拿着的是什么?”
谢青眼皮一翻,干脆耍赖道:“反正我没拿过!”
“你!”
杨鑫气急,当下便想冲过来。
杨垚皱起眉头看了谢青一眼,又转头看向杨森。
杨森面色平静道:“给他!”
杨垚点头,随即喝了一声:“老五!”
杨鑫犹自有些生气,不过被杨垚瞪了一眼,只得不甘地退回去。
谢青接过粮食,喜笑颜开道:“四狗子啊,还是你识大体!”
杨垚没理他,自顾自地称着粮食道:“下一个!”
谢青自讨没趣,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杨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
这谢青他是知道的,在蒙古人没来之前,他的家境在这村里还算殷实,算是一个小地主。
蒙古人来了之后,家被抄了,他却侥幸活了下来。
杨森还听说他后来做了阿古思的狗腿子,只不过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打了个半死扔了出来。
这几年,以前一直游手好闲的他哪会种地,只能整天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村里人都很厌恶他。
不过,现在这种时候,杨森也懒得计较这些小事,他想贪小便宜就让他贪吧,反正就一斗粮食。
时间慢慢推移,在这里的乡亲大多数都领到了粮食,正满脸喜色地相互窃窃私语。
这时,队伍最末端的两人走上前来。
这两人看上去是一对夫妻,年纪跟杨森等人差不多。
男的老实巴交,女的脸色略显苍白,看上去像大病初愈一般。
杨垚见了这两人,主动朝他们笑了笑,手里称着的粮食也加了一些分量。
“二愣子,你们夫妇也来啦,嫂子身子虚,得好好补补。”
说着,杨垚已经将粮食装好了,正要递给被叫做二愣子的男人。
这时,杨森却抬手阻止了他。
在杨垚不解的目光中,杨森转身翻出一块腊肉,放到杨垚手中。
杨垚一愣,随即连连点头,道:“嘿,我都给搞忘了。”
说着,他将粮食和腊肉一起递给二愣子。
二愣子有些犹豫,不过,他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还是一咬牙接了过去,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三狗子四狗子,你们兄弟都是好人啊!”
杨森笑笑,没说话。
他对于二愣子夫妇俩,还是很同情的。
两人都是红莲村的,本就是青梅竹马的娃娃亲,兵祸中,二愣子的老父亲侥幸活了下来,他媳妇儿凤儿的家人却都死光了。
二愣子的父亲见凤儿可怜,便将她接到家中一起抚养。
去年的时候,老人决定将二人的亲事办了。
他们同样没有声张,但还是被阿古思带着狗腿子找上门了!
争执中,二愣子的父亲被杀了,二愣子也被打成重伤,凤儿则让阿古思抢了去!
三天后,凤儿才从阿古思的宅子里出来,本想自寻短见,还好被好心的村民救了下来。
在二愣子的哭求下,凤儿流着眼泪打消了自尽的念头。
前不久,凤儿产下了一个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丝毫的欢乐。
因为他们夫妇俩都知道,这并不是二愣子的种!
孩子生下来的第二天,凤儿趁二愣子下地干农活的时候,亲手将这个孩子捂死了!
二愣子回家知道后,夫妇俩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
在对丈夫的自责和产后的虚弱以及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心理压力下,凤儿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活下来!
直到这几天才稍微好转。
看着老实巴交,此时正眼眶微红,一脸感动的二愣子,杨森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
可怜,亦可悲!
但是,谁让他们就生活在这样的世道呢?
以前,杨森觉得他们兄弟造反,只是为了自保。
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萌生出想要推翻这个朝廷,还天下汉人一根脊梁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便像病毒一般疯狂扩散,再扩散……
随意感慨一番,杨森收回思绪,吃着大饼走向杨垚两人。
此时,分发粮食的事情已经到了尾声。
这个二嫂,还真不是一般的村姑。
在他们和阿古思搏斗之时,她能果断地选择不拖累几兄弟,这是识大体!在几兄弟讨论事情时,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丈夫身旁,这是本分!如今,她又能考虑到几兄弟思虑不周的地方,说明她心思细腻!
虽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也说明她的不简单!
熙熙攘攘的,仿似过年一般。
此时夏至刚过,正是一年中最炙热的时候。
但大家都仿若未觉,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浑然没有了鞑子来时的惶恐。
杨森拱了拱手,翠儿便微笑着转身忙去了。
咬了一口大饼,杨森目光带着一丝诧异看向翠儿的背影。
看见杨森过来,翠儿连忙用袖子一擦额头上的汗,从面前的簸箕中拿起两个大饼迎了上来。
来到杨森跟前,翠儿将大饼递给他,笑道:“三叔,饿坏了吧。给,这是我和几个嫂子刚赶做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人群不远处的树荫下,三叔公犹如苍松一般站在那里,表情复杂地看着众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不过,杨森隐约从他浑浊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回忆,一丝悲哀,以及一丝……安慰。
没多大一会儿,他就来到了村口。
老槐树下,桃园村和红莲村男女老少百多口人,几乎全都聚集在那里。
杨森没有过去找三叔公,只是朝他一点头,随后便大步走向人群当中。
奋力分开拥挤的人群,他来到了老槐树底下。
这时他才发现,杨垚和杨鑫两人正按人头分发着粮食,而翠儿却和几个妇人在一旁分发着吃食。
蔚蓝的天空中,日头开始渐渐西移。
杨森心里估摸了一下,午时已过去大半了。
心里想着刚才家仆头领所说的信息,他没有再耽搁,径直往村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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