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仔的婚事

马仔说那你过来，钻我被窝里等，站那多冷别冻着。

小涛走过来，马仔把他抱在怀里，用被子裹上。

马仔看他，发现这孩子越来越瘦了，本来六岁的孩子都很顽皮，喊都喊不住，可这孩子特别蔫，从打他来了，就没看过大声说话飞快地跑过。他不喜欢这样的孩子，没一点小男孩的样子。

你在咱店里见过吗？

嗯，他老来喝酒。

马仔头皮发奓，浑身的汗毛都树立起来了。他扭头看看漆黑的窗外，看了看冷风钻进来的那些窗缝。紧紧抱着小涛。

他问，你妈妈知道是谁吗？

妈妈知道，还淬他，我要告诉我爸爸打死他。

那你跟你妈妈说过，能看见这些事吗？

没说过，她没问我。他不打我，只打妈妈。

马仔下地，忍受着寒冷在地下转，东瞅西看，发现了铁架子顶端有棵因太粗笨弃之不用的擀面杖，他拿过来，塞到枕头底下。嘴里嘻溜溜地钻进被窝里。瞪大眼睛瞅着屋顶。屋顶角上一颗长长的炭嚯在轻轻摆动。看起来像幽灵。他的心缩成一个黑点儿。

一楼传来咣当一下关门声，马仔吓了一跳，随即明白小娥回来了。接着是急速的上楼的脚步声。脚步进了屋子，就大声喊小涛——，小涛——因为有回声，小娥的叫喊更显凄厉。小涛下床跑到门口。马仔听见小娥说，我喊你你怎么不答应，吓死妈妈了。

马仔想自己应该告诉她，但那一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天半夜里，马仔被小娥的呻吟声惊醒。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一直就没睡着。他抄起枕头下的擀面杖跑过去，推开门，看见小娥把被子蹬到了地上，裸露着只穿了裤衩的身体，头发蓬乱，满头大汗，额前鬓角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嘴里乎乎喘着气，不停地哼叫。

小涛坐在傍边，傻傻地看着妈妈。

马仔过去问，你怎么了？

小娥愣怔了一下，看清马仔后，眼泪掉了下来，但随即抽鼻子止住，说没事儿，感冒难受，你睡去吧，没事。

小涛对马仔说，我又看见他了。

小娥一惊，坐起来，急切地问，你看见谁了？

那个魔鬼。

小娥吓傻了，直勾勾瞪着儿子，半天猛地抱住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小娥大骂，你个混账王八蛋，你个挨千刀的，你纠缠我还不行还要吓唬我儿子你个混账王八蛋呀你！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止住哭声，看了看窗外。抱着儿子，说儿子别怕小涛不怕，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

小娥对一直木呆呆站在床前的马仔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害怕。又哭。……

小娥说这个王八蛋总来，……我白天累得要死，晚上他还来搅活……

小娥说我怕倒是不怕，一直想找个门头儿（巫师）看看，但你看哪有空？……这个死鬼死的有点惨，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惊着我了，这我知道，回头给他烧烧纸也就没事儿了。……你别害怕……我不敢跟你说，就是怕你害怕，你要是走了，我……小娥又一行鼻涕一行泪地大哭起来。说我这个命啊，以前是冯二缠着，从上高中就缠着我，现在他进去了，这个死鬼又来缠着我！我这半辈子，没睡过一个好觉没有一天轻松过，老天爷啊，你要折磨我到啥时候啊老天爷呀——

……

马仔说我睡觉去了，赶明儿快去找人（巫师）看看吧。

(本章完)

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

马仔浑身发冷。说你看见了？你看得到？

小涛点点头。

马仔心跳加快。

她下楼出去后，小涛跑到马仔的屋里，站在门口瞪了大眼珠子看马仔。

马仔说小涛？你怎么还不睡觉？

小涛说妈妈出去了，我害怕。

马仔问你刚说的是真的吗？那魔鬼怎么打你妈妈？

小涛说，我看见他两手掐妈妈，妈妈就哆嗦，淬他，让他滚。

孩子这一说，他感到后背发凉。自打程三儿被砍死在一楼厅里，他觉着这店里总是阴森森的，白天客人多还不觉，一到晚上感觉就很别扭。他憋在心里没说，怕引起小娥的担心，又怕说自己神神乎乎疑神疑鬼的不像个大小伙子。

小涛说我要等我妈妈回来。

马仔说玩蛋去，你这小不丁点儿的，知道嘛叫害怕。又觉得不对，小孩子才知道害怕，就改口，说你大小伙子害什么怕，魔鬼来了你要把它打出去。

小涛说我打不出去，我妈妈也打不出去。

前两天晚上她还觉得自己总有点发热，浑身酸懒发皱，担心要感冒。这一天尤甚，就想可能坚持不住了，一定得去买点药吃了，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光要花钱，这些活儿谁干！

她穿上衣服下楼，嘱咐小涛说妈妈出去一会儿拿药去，一会儿就回来你快睡觉。这孩子晚上她不睡就不睡，也是让她烦忧的事。

马仔笑笑，说魔鬼什么时候来的？

小涛说它天天来，它来了就骑在我妈妈身上打我妈妈，我妈妈打不过它，就搂着我哭。

马仔腾地从床上做起来，说你说嘛？哪来的魔鬼，去去，别胡说。

小炖肉重新出现在餐桌上以后，来吃饭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以前冯二盯着马仔放油放肉，使用了多次的油也不舍得让倒。现在马仔自己做主，一高兴就多放点肉，——买来的肉也比以前更好，当然贵了点——油用过几遍稍微一变黑，马仔就让小娥装到桶里，卖给他老姨去蒸包子，或者旁边干煎饼鸡蛋、肉夹馍、炸鱿鱼的去。开始小娥还有点不舍，但马仔态度坚决，说哪个厨师也别吹，菜好吃不好吃材料是最主要的，那些为了省钱用地沟油的，早晚得把买卖儿干死。慢慢的总是得到食客的赞美，说这菜看起来就鲜亮，看着就想吃，回头客逐渐多了起来。以前二楼很少有人上去，现在到吃饭的点，早早就坐满了人，连厕所边上的只能坐两个人的座位都被用上了。小娥一个人前面忙得不可开交，后厨里马仔捋胳膊往挽袖子，冬天里只穿了背心还满头大汗。小娥请旁边一家羊汤的两口子来帮忙，羊汤馆早晨忙，中午以后几乎没事儿闲呆着，乐意过来多挣一份。以前小娥认为这个小区也就那么多人下馆子吃饭，现在惊奇哪里冒出这么多人，她认同了买卖儿在人干的道理。

也许是连日来无法停歇的劳累的缘故，——早晨一起来就送小明上幼儿园，虽说就在小区里不远，但必须得早起。送孩子回来就得上早市去买菜买肉。按马仔的要求必须买最新鲜的菜和挑最好的五花和里脊，去晚了就被挑剩了。回来后择菜洗菜就一直忙到了晚上，晚上到洗刷擦洗完了就夜里十一点了。羊汤馆两口子讲好了，只给端盘子，之后不给洗碗收拾，因为毕竟人家自己还有一摊子。她想雇佣俩小孩，但凡是外地来这里的，都是奔着亲戚朋友，这里有需要才来的，其它找工作的也有，但还得给她们租房子，她舍不得掏钱。

关键是夜里总睡不好，一会儿冯二，一会儿程三儿的搅得她或不能入睡，或睡一会儿就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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