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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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不就是这么寻思的嘛,哄着他点儿,好再拖欠些日子。老板眼里流淌着尴尬和愧疚。

那就得白吃白喝?咱借他钱也不是不给他利息,这儿三天两头来白吃白喝,多少钱?加一块儿比高利贷还多。还他娘的总拿眼勾我,这你怎么就装看不见了?

老板彻底低下了头,嘴里的馒头像棉絮一样难以嚼烂不能下咽。

(本章完)

像他想的一样,老板一家三口正在闷头吃饭,好像嘛事都没发生过。每次都这样,不管昨晚发生了多大的争吵,老板砸了多少东西,第二天早晨一准儿没事儿,照常吃饭!这让他极为叹服!

老板大口嚼着馒头,说快吃快过来吃,正想喊你呢,天凉了,这粥过一会儿就凉了。

老板娘蹲在地上,从铝锅里盛了一碗白米稀饭端到马仔跟前。

天一亮,这家小饭店老板娘是老大,她可以肆意指责老板,老板甭提多老实,一句不敢反驳。而到了晚上饭店关门后,那就是老板的天下了。他一杯酒下肚,就开始骂街找茬打架。这积攒了一天的怨气像是积攒了一天的钱,到晚上必须都给交给老婆。白天窝囊废一样的老板,晚上就变成了说一不二的皇帝,像裆里的东西坚挺起来。白天可以随便冷嘲热讽批评指责的老板娘,到了晚上就大气儿不敢出了。老板有一法宝,就是这壶装的白酒。他白天不喝酒,店儿里忙,就是不忙也得预备着忙。晚上要喝两杯,累了一天必须喝两杯,谁也不能管。两杯酒下肚,他就开始骂街,老板娘就忍耐,忍不住还嘴,老板就开始摔杯子。如果她还还嘴,就撩桌子。还敢还嘴,老板就开始打。还敢还嘴,就往死里打,直到不还嘴了为止。

老板骂街的理由只有一个,十几年就这一个,打从老家就这一个,打结婚前就这一个,现在儿子都六岁了还是这一个,就是他认为老板娘靠人。结婚前他骂她靠着她表哥,她姨家的表哥一表人材。她为了证明自己没靠人没和自己的表哥好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就咬着牙含着泪嫁给了他。——她不敢声张,因为那是她表哥,闹出去让亲戚朋友笑话。——他说你不和我结婚我就把这事儿闹出来。婚后他认为她又靠着他大哥。也就是兄弟媳妇靠着大伯子。白天不敢说晚上就打她让她招供。她不敢闹出来,怕让全家尴尬就忍着一顿顿痛打。最后忍无可忍还是闹了出来。两个人都觉得没脸在家呆了就出来打工。开始在一家饭店,他当厨师,她在前面当服务员。没几天,他晚上回家就打她。他认为她靠上了老板。事情闹得很大,一次他晚上喝完酒提了菜刀去找老板,老板不知云里雾里,一开门就被当头砍了一刀,住进了医院。他被抓进了派出所。她哭着去求老板把他从派出所保出来,说警察说了,被伤害者不吐口我们不能放人,就是吐了口,你这是持刀伤人也不行。老板问明白了怎么回事,叹口气说好吧,就又托关系把他保了出来。出来的第二天晚上他喝完酒提了菜刀又去老板家里,这回不是去砍老板,而是当了老板的面儿,把左胳膊放在楼道的扶梯上一刀砍了下去,以表达对老板深深的歉意和真诚的悔恨!到医院后因为酒精太多,打麻药不管事,一缝就疼的乱叫,大夫就不给缝了,这一耽误,手臂上的筋最后没有长好,五颗手指有四颗弯曲僵硬不能动了,只有大拇指在程三儿来的时候还能竖起来赞美他。不过那个老板还真够意思,给他出钱治了病,又给了些钱让他们自己去干点啥。他俩拿着那些钱,又和老乡程三儿借了些钱盘下这个小二楼饭店,起名家常菜馆。

老板说一会儿上菜市场买些肝儿和肚儿吧,昨个儿还剩一点儿,我就让小马都给用上了。他对她老婆说。

啥一点儿?我又不是没看见,炒两盘儿菜都够。她拿纸给小涛擦嘴,说快吃。又说,我看了,只要程三儿一来,你比见了亲爹都亲。快吃。还啥老乡,哥们儿,该(欠)了他俩臭钱儿,今儿个追明儿个追,生怕不还他了。你快吃呀你。她狠狠掐了孩子嘴巴子一下。

老板的儿子小涛睁着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看他,手里拿了显得很长的筷子在碗里杵,也不吃饭。

他妈妈说,你又愣神儿了是吧,快吃。

天渐渐凉了以后,晚上就能感觉到总有风从铁页子做成的窗户框边钻进来。他查看了好几次窗子,也没有缝儿,这种单薄的钢窗就这样,关的再严实也这样,冷风总能钻进来。他想过用那种特别薄的塑料胶带把凡是有缝儿的地儿都糊上,但一想不行,真弄得一点儿风丝儿不透了,这屋里的酸臭就得把人呛死。后来他想调过头去睡就好了,脑袋离开窗子。可只躺过去十分钟,就不得不再调回来。床的那头是一缸酸菜,缸盖儿比窗缝还松,只是象征性地盖着,那味道简直一闻就想吐。他想把缸挪开,但看了看那个固定在墙上的、角铁焊成的方格子是不能拆掉的,而且格子里和顶部堆积的坛子罐子、两大玻璃瓶泡了人参枸杞的药酒、一兜兜的木耳、蘑菇、黄花菜、山药、各种佐料、大葱大蒜、一袋袋的面粉、棒子面儿(玉米粉)、豆面儿……这些东西怎么挪呀?想想就怵头。其它地方被几个大缸占满,床头的酸菜缸,旁边依次排列着芥菜疙瘩缸(咸菜)、雪里红缸。还有两个扁一些的,里面腌了雌鱼和梭鱼酱,挤挤擦擦,留给他的地方仅能将就放下一张用木板来搭的单人床。老板娘说你将就着睡吧,等过过咱们出去租一间单元房住就好了。老板娘和他丈夫儿子住隔壁那个大间。说大,其实也大不了两平米,只是没有这些杂物和大缸罢了。

他穿上衣服,从床底下抽出箱子想收拾衣物,但转念一想,还是先下楼吃饭吧,走是得走,一定得走,但也别太唐突了,不管怎么说是人家两口子打架,也不是跟你打架。虽然有点关系,但人家也没直说,也算没关系。再说还有老姨的面子在那,就这么愣了吧唧说走就走好像也不太合适。他把箱子又推回去,起身下楼。

小涛不理会,依旧瞪着眼看他。

马仔觉得可惜这孩子了,多好的一个孩子,有这么一个爸爸这辈子也别想好过了!

他把咸菜葱丝夹到馒头里,一口口嚼着,寻思着怎么开口。每到这时候,几次说到要辞职走人的时候,想好的那些词儿就不知跑哪去了,嘴巴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张不开。

41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就像一只针一样,扎起人来更锐利了。马仔用被子捂着头,还感到头皮一阵阵发凉。心想,就为这风也

得走,这还是刚入秋,要是到了三九隆冬,这一宿宿地吹过来,脑袋

非得中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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