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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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哥,听说你要考状元去?”我无聊地坐在溪头儿扔石子儿,一抬头,只看见一七八岁小女孩儿歪着脑袋,对着我天真地眨着眼睛,她是大凤婶的闺女--阿玉,娄汉叔虽老唠叨大凤婶不争气,不会给他下个“带把儿”的崽子,但对这女娃,也疼得紧,瞧到这光景,心里倒有些空落落的。

我摸摸阿玉的脑门,把她抱到怀里,摘了根“狗尾巴草”给她,“阿玉,小天哥想当个大官儿,到时候就能让咱村儿的人都吃得饱、穿得暖,让你爹娘过上好日子。”其实这话我心里头也没底,像大凤婶说的,咱鸟大字不识,哪个皇帝老爷肯要咱们当官儿啊?可我还真想试试那戴红帽骑大马的滋味儿。

见我没再说什么,阿玉也跑远了,我差点忘了,她还只是个孩子,没啥必要跟她说太多。入秋的天儿,风在衣襟袖肘之间乱窜,想起来,在这儿待了十八年,还真的是没干过啥正经事,想到这儿,又捡起一个石子儿投进水里,漾起一圈圈涟漪。

我沿河回家,一贯填不饱的肚子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小天,吃饭咯!香喷喷的饭菜呀!”

“叔,你自己个儿吃吧!”我对着门外几只夺食的鸡发呆出神,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嘿,你小子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僵着个脸,又跟孝全他们玩输了?”娄汉叔拍拍我肩膀,“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说着,他把筷子递给我,我接过筷子,又把它放回桌上,“叔,我明儿就要进京了。”

娄汉叔先是一怔,然后大笑,说:“你小子还真打算当官儿去啊?得了,你我养大的,也算半个闺女,从小把你当小子养啊,也为了了你叔我的一桩心愿,你要真想出去闯闯,我也不拦你。”听到这话,我心里竟安慰了许多,刚想再跟叔说些什么,他竟有滋有味地喝起小酒来。

从前一门子心思想出去,去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现在却有些舍不得了。

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环顾这个小屋,“小天哥,这是我娘给你买的。”

我一看阿玉手里的东西,竟是一身朴素的书生装,原来……我双手接过衣服,望着阿玉,无语凝咽。

“小天哥,你怎么哭了?”阿玉不解地注视着我,我摇摇头,擦干眼泪,平静地微笑。

“叔,婶,你们回去吧!别担心我啦。”我拍拍胸脯,一时“眉飞色舞”。

“你小子要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记得回来,大不了接着跟婶斗嘴。”一向口齿厉害的大凤婶竟也哭了,这叫我心里泛酸了一阵,“婶,你就甭哭了,小心哭难看了叔不要你了。”

“嘿,你小子找揍是吧?”大凤婶抡起拳头就要打我,娄汉叔赶紧阻止她,“哎呀,我说娘们儿,你还没完没了啊?小天都这么大人了,还打她!”

大凤婶有点心神领会,顺势用挥起的手摸摸我的头,“你小子在外边而别闯祸啊!”

“婶,您说什么呢?”我还要让您和叔过上好日子呢!说完,我朝他们挥挥手,“小天哥,保重!”

我一回头,原来是阿玉,我满足地笑,启程了。

王秀才杵着扫帚,一脸怀疑,“借?得了吧!取而不告谓之窃,我要没回来,你就直接进屋拿了吧!”

“王大哥,我……”他没等我解释,便把我扫地出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在乡亲们心里有多糟糕。

丫头还挺听话,没多问什么,转头就跑了。我没多耽搁,望村西头王秀才家走去。

“王大哥!王大哥!”我敲了半天门,可里边还是没动静,我倒是想翻墙进去,可王秀才是斯文人,我也得跟着斯文点而不是?

“林天下!你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我猛一转头,好家伙,王秀才连“驱赶”我的扫帚都准备好了。我连连摆手,“不不不,王大哥你误会了,我只是来找你借身儿衣裳。”

阿玉倒也好奇,问我:“为什么?”

我一本正经地说:“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终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这是我此生记得最完整的章句,曾在破庙里听到一对恋人的海誓山盟,便又唤起了我的记忆。

阿玉和那少年也许是极般配的,可是我不知道那位少年是否能给阿玉幸福。

没着想,坐在树下也能睡过去,要不是阿玉把我叫醒,我还真得在这儿过夜了。“小天哥,太阳快落山了,咱回家吃饭去。”

阿玉拽着我衣角就打算往村儿头走,可我还有事儿没成,只能把这小家伙先打发回去。“阿玉,小天哥还有点儿事儿,一会儿回来,你先回家去,不然叔和婶得担心了。”

那个女人一见我放低语气竟立马“蹬鼻子上脸”,“嚯,想衣裳的时候就客气啦!我说你一小闺女,婶把你当小子养就罢了,今儿个还来劲了,想考状元,万一被判个欺君,你婶我一家子都得跟着哭娘!”

听这口气,大凤婶怕是不乐意了,我也没想逼着她,只能到王秀才家借一身,大凤婶也没再说啥,进屋里切菜去了。

我从不管现在是什么年月,我甚至不知道是哪两个“神秘”的人把我带到这世上,“林天下”--他们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其实,忘了说一句,我是一个女子,却终究活得有异于女子。

建观十六年,好像是这一年,朝廷在和那什么楚王闹矛盾,皇帝老爷忙得顾不上我们这些乡野草民,可我却心血来潮想考个状元。

走出门外,阿玉已经站在门口,我不好意思了,因为我当年住过这个村庄,善待了她的父母,所以她便天天为我送饭,照顾起居。本是想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至于在街头被一声“相爷”的称呼而惊动的地方,可我太留恋这里,毕竟在一切还未开始之前,我是从这里生长起来的。没有丛岗,就没有林天下,虽然我不是出生在这里,可是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滴晨露和雨水,都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说些陈年旧事。猛然抬眼,又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年阿玉也就六七岁光景,如今恍惚之间,竟已亭亭如玉。

阿玉走进屋子,照例又叹了声气,然后一言不发,接过我的衣服就到河边去了。其实我知道,她去河边不止是为我浣衣,更兼有怀春□□。她说邻村有一少年,翩翩风采,令她很是心动,我便对她说:“多挑点江水回家做饭。”

“臭小子,就你鸟大字不识的还考状元?那老娘还给皇帝老子当妈呢!”大凤婶有时候嘴贱得跟她的名字一样--大粪。

“嘿,婶子,你有那么个闲工夫就跟你家叔捂被窝里多生几个崽儿!”这娘们儿就他妈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胚子,老子才懒的理她,可当我下定决心要着手赶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这身儿衣服--两个袖子各打了几个补丁,用三条破布条接上的束发带,脏得像抹布的裤子,五个指头都露在外边儿的鞋,可能会被当成要饭的扫地出门。

无奈之下,只能再向面前的女人求助,“婶,你有体面点儿的行头不?借大侄子我一身儿呗!”

这是我所熟悉的一条河流,当我从河上的廊桥经过时,还能嗅得阵阵荷香,有人说这里的荷花集结了天下名种,花开时节,荷花映日,莲叶接天,好不醉人。可我匆匆走过,来不及多看几眼,领路的宫人已是连连催促。天岁皇城里的这个池子,仿照当年西京长安未央宫的太液池,我不明白总是仿照他人的有什么好,可这座皇城处处透着未央宫的式样,想来两汉风云让后人无比崇仰,也难免回味。从宫门外到殿门外,我走了不知多少路,跨名马,着华服,执玉圭,走过悠长永巷,见过风吹莲荷,旌旗招展,我从未见过的所有排场都已用上,在进入正殿时摸了摸平坦的喉咙,谁能料想,我一个女人,竟也见证了这样的荣华了。我隐约看到皇帝坐在正殿中央,文武百官站立在两侧,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到大典的礼乐庄严荣耀,就像是佛经里看到过的极乐世界的声响。我踏出一步时,单脚稳稳当当地踩在石阶上,可我忽然感到了一阵眩晕,这阵晕眩让我脚下的石阶延展开来,仿佛望不到头,也走不到头,我想放开嗓子叫喊着皇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胃里一阵酸涩的感觉,想要呕吐,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只能跌坐在石阶上,将手中的玉圭丢在一旁。

阳光扎得我的眼睛一阵刺痛,我伸手在身旁摸索着,总算摸到了一些什么,我搓了搓自己的眼睛,方才的玉圭怎么成了一个酒坛子了,自己的一身锦衣华服也成了粗布麻衣,眼前不是雄伟的宫墙,而是熙攘的街市,人们围着我,看着我,指指点点,我抬头看着身后的屋子,哪里还有什么皇帝,只有两个凶神恶煞的高大男子,以及一个紧闭着的门,门上分明挂着一个匾额:扬州府衙。当我想要站起身来时,又被那两人推了一把,未曾站稳,又摔下地去。

“哎哟!你们这群混蛋,敢摔大爷我!”几个官差冲上前去……“啊,这……”我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多少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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