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会
老太君对儿子儿媳的愧疚无处存放，全都倾倒在了这个女娃娃身上，平日里最好的都留着给她，也不强求她学些什么，为叶家挣得什么脸面。可以说整个叶府除了叶惜容，她就是独一份的体面。
叶惜薇仍旧不说话，点了点头，眼神盯着叶惜容几息时间，便算是把自己托付给她了。
如此，七夕文会叶家五位嫡女尽出，还带上了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庶五小姐叶雨安。
叶惜容身边是仪凝香，一身牡丹蜀绣流纱裙，发髻高挽，金银玉饰掩在其中，华贵逼人。只是站在叶惜容身边，硬生生多了一分刻意，减了美感。
以往一群闺秀走在一起，别人都是先看见仪凝香，再看见别人，而此时是先看见叶惜容，再看见她。
叶惜容本来就生的极美，以前只是不善修饰，生生降了自己的势头。重生之后她就知道女子一张脸有多金贵，日日用调好的花粉敷面保养，今日又特意描妆，扬长避短，再加上一身飘逸长裙，为她平添三分仙气。
相比之下，满园闺秀无不发髻高挽，各色珍奇首饰往秀发上堆放，就像是一丛牡丹中间点缀了一枝幽兰，让人神清气爽。
“那是哪家的小姐？如此风流潇洒，竟不比男子逊色。”
“你连江南第一闺秀都不认得？还是不是江州人了。”
“原来是叶家大小姐，果然是倾城之姿。”
“她身边不是仪家二小姐仪凝香吗？之前还有人说凝香小姐比惜容小姐美上三分，果然是传言不可信。”
……
仪凝香耳中听着这些议论，长袖中的双手紧紧撕扯着帕子。那些言论自然是她让人放出去的，本想今日压过叶惜容的风头，将江南第一闺秀的名头揽到自己头上，没想到却沦为叶惜容的陪衬了。
不过仪凝香想到自己做的准备，冷笑一声。
这次负责牵头的大儒是萧晗日，负责主持的则是他的儿子萧阳云。
萧阳云心慕仪凝香已久，仪凝香虽志在王孙贵胄，却舍不得这么一个工具。于是仪凝香佯装不知他心意，每每需要传播美名的时候就刻意透露给他。他在士林学子之间的人缘颇好，一来二去真的给仪凝香博了个不慕名利，但是实际远超江南第一闺秀的印象。萧阳云也是一片痴心，被仪凝香这么一钓就是三年。
为了让叶惜容掉下神坛，仪凝香让萧阳云在进门的考验上做了手脚。
叶惜容一行人刚刚走到文会大殿门口，一个斯文儒雅的世家子弟走了过来，正是主办人萧阳云，笑吟吟道，“几位小姐，今儿个七夕文会，以文会友，无才者不得入内。向来的规矩，先对对子，再报家门。”
叶惜容对这些规矩习以为常，颔首示意自己知晓。
“来人，给几位小姐送对子。”萧阳云一挥手，一个书童端着一个朱红色漆盘上来了。
漆盘上放着一叠宣纸，每一张都写着一个上联，对出下联才能进去。
书童捧着对联站在了仪凝香的面前。按照以往的习惯，叶惜容和仪凝香交好，年龄又相近，会站在仪凝香身后。而后是仪凝芙和叶家其他嫡女，叶雨安是个庶女，排在最后。
按照顺序，叶惜容会拿到第二张对联。
仪凝香让萧阳云安排的，第一联颇有难度，可以显示仪凝香的才情，后面的几张都是普普通通，就算才高八斗，也越不过仪凝香的风头去。
为免刻意，仪凝香并未给叶惜容设置什么千古绝对，而是将她的对联难度放到最低，完全显示不出才情。
听说江南第一闺秀要对对子，园内众人纷纷被吸引过来，在殿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哪位小姐先来？”萧阳云问道，眼睛却是看着仪凝香。
叶惜容直觉仪凝香不会放过这个踩低她捧高自己的机会，抢在仪凝香开口之前说道：“惜容先来，权当抛砖引玉罢了。”
萧阳云楞了一下，下意识劝阻道：“可凝香小姐年纪稍长……”一般都是按照年龄来排的先后，所以他们才敢在对联上动手脚。
叶惜容挑起一双柳叶眉，若有所思的瞥了萧阳云一眼，转而对仪凝香笑道，“香姐姐与我同年，情同姐妹，不必在意这些，对吧？”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被人说自己年纪大，何况萧阳云是仪凝香的忠实拥护者。仪凝香在心中记了萧阳云一笔，她不想把这幅对联让给叶惜容，面上一副为难的样子，自有人替她说话。
果然，人群中有人说道，“凝香小姐居长，按旧俗是应该凝香小姐先对。”
但也有人反驳，“这又不是白纸黑字的规矩，不过是约定俗成罢了。”
“你这般说法，倒是显得惜容小姐目无尊卑。依我看来，还是凝香小姐先来。”先前出声的人继续说道，周围人纷纷点头，看着叶惜容的目光有些怪异。
叶惜容冷眼看着这些人，刚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温雅的声音：“此言差矣。”
如今叶惜容身着墨兰百褶裙，青丝半挽，一支简洁的墨玉簪子斜插其中，配上少见的黑针织银链耳坠，皮肤白皙细腻，真真是气度风流。
她一下马车，周围的人就被她一身气度缠住了视线。
离选秀还有一段日子，惯例选秀前会由当地大儒牵头举办七夕文会，方便考官提前了解各个闺秀品性，也让闺秀能提前展示自己的才情。
为了配上景安送的墨玉簪子，权巧儿把嫁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堪堪找出一副黑珍珠银链耳坠，折腾个一宿没睡。
也是为了配那破簪子，叶惜容赶工七日，才为自己缝制了一身墨兰百褶裙。
老太君人老了，最是注重脸面和权势。仪凝香这一番话说出来，叶雨安若是在文会上出彩，那是叶家脸上有光；嫁了俊杰，叶家权势更上一层，大不了换个庶女嫁过去；若是叶雨安太过平庸也无妨，叶家其他女儿自然出彩，于叶家脸面无碍；再者她若入不了俊杰的眼，再去嫁给章思远，保底也能捞个章家主母。
端得是一番好算计。
只见叶老太君思索片刻，便慈爱地看着叶雨安，“安儿漂亮懂事，又有才情，若你不是个庶出，祖母定不会给你挑着章家这门亲事。”
……
七日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是七夕文会。
叶惜薇是四房的独苗苗，四老爷原本并不受宠，后来跟着叶景山出去当兵，家里人也没有阻止。可惜第二年，叶景山带回来的只有一个盒子，里面收殓着叶家老四的骨灰，叶老太君这才突然觉出自己对老四的疼爱来。
四夫人是个痴情的，哭了七天七夜，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走了，留下一个襁褓里的女娃娃。
叶雨安因为“庶出”两字握紧了拳头，面上却一派感动，跪下磕头，“雨安知道祖母是为了雨安好，此次文会必定不负祖母厚望。”
老太君点点头，“好，这次你便跟着你容姐姐去，她去得多，也好提点你一番。”
仪凝香惯会揣度人心，看着叶老太君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成了。“香儿以为，不如给雨安妹妹一个机会。她若是有那本事入了俊才的眼，那便是她的福气，如若不然，再将她送到章家即可。”
叶惜容心中冷笑，仪凝香把住了老太君的七寸，这事必然要按她说的去做。
“是。劳烦容姐姐。”叶雨安垂眸，向叶惜容福了福身子。她终于得到了摆脱章家的机会，正是摩拳擦掌，希望在文会上大展身手，如何会受叶惜容差遣？
罗茹婧看着叶雨安得意的样子，一双保养得宜的玉手将丝帕卷了又卷，仿佛手中拧着的是那该死的姨娘之女。
叶老太君不看她们，拉着另一侧沉默的叶惜薇，嘱咐道：“你的年龄也能去得，便也跟着你容姐姐，祖母不求你多出彩，多习惯习惯便是。”言语间没了对待其他嫡女的势利打量，倒像是普通人家的祖母在教导孙女。
叶惜容眉毛一挑，仪凝香居然会为叶雨安说情？那罗茹婧这一番打算可能要落空了。
果不其然，仪凝香看着老太君诚恳地说道，“确实，雨安妹妹的身份不够。但是雨安妹妹样子温婉，又会作几句诗词，若是在文会上得了哪位公子的赏识，日后嫁的也好些。”
老太君有些意动，章家毕竟只是个小世家，在江南尚且算不上顶尖。而文会上的公子就不一样了，因为这次景安世子下江南，许多京城的世家公子也跟着跑到江州，参与了这次文会。若是真如仪凝香所说，叶家又何必浪费一个女儿去拉拢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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