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幻千道

“你可知道？为了你，族里甚至拿出了紫霄大还丹，可这一年来不曾你半点进步，依旧停留在聚气五层之境！你叫我如何再给你机会？！”

紫衣男子双目圆睁，言辞之间已是带着怒气。

紫霄大还丹，三阶上品灵丹，有洗筋伐髓脱胎换骨之奇效，但因药材珍贵且炼制艰难，即便是叶家这种底蕴庞大的世家一年所产也不过寥寥数颗，极为稀少珍贵。

“叶楠，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机会，只是天意弄人，你无缘此路。按族规，你须在十日之内离开南陵城，打理叶家在外的产业，望你在那里能够继续为家族出力，不要负了叶家人的名头。”

金口一开，尘埃落定，一纸宣判，断定人生！

叶楠闭目而立，心头泛起无尽悲凉，尽管早已猜到结局，但当结局真的来临之时却又显得如此沉重，沉重到将他这一年来所筑立的心理防线彻底压垮！

叶楠微微睁开眼睛，原本漆黑的眸子已是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这一年的努力终究是化为了泡影，”

叶楠一声自嘲，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殿外走去。

众和殿外阳光明媚依旧，枝头雏鸟欢快啼鸣，池塘中荷花下流水潺潺，锦鲤畅游，春风穿过杨柳带着清新拂面而来使人心旷神怡。

适逢三月院中美景动人依旧，一切与往日无异。

但此时，景虽然还是那景，人却已不是那人。

叶楠木然杵在原地，满心沉重，看着院里众多的岔路，抬了抬脚却又不知该迈向何处，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哪条路才是自己的归宿。

“怎么样了？”

一声略显焦急的声音忽地传来，打断了叶楠的思绪。

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穿着浅蓝色劲装，体态微胖的少年，皮肤白皙，小眼浓眉，正一脸关切地朝叶楠急急走来。

“叶云伯伯让我十日内离开南陵城，以后我俩见面的机会怕是少了。”叶楠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嘴角溢满了苦涩。

“族长怎么能这样？，你可是他亲侄子！就算看在你爹爹的份上也不应该把你逐出去啊！”少年一脸诧异，显然对这个结果分外吃惊。

“此事长老会早已有了决断，纵是伯父有意留我，怕也抵不住那帮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们的诤言的。”叶楠叹了口气，双眸黯然失色。

少年听罢也是沉默不语，一脸愁容，似乎也知道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叶家自古便有祖训，年满十四而未达到聚气境六层者，皆不可重用。

此古训虽看似无情，却是叶家世世代代为之遵守，激励年轻一代奋发修炼，让家族走向繁荣昌盛的金科玉律，而且这条所谓的金科玉律也并不仅仅只适用于叶家。

众所周知，在开元大陆上，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强者，必须要先经历聚气，凝丹，破丹这三个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九个阶段，其中能否顺利结出气丹迈入凝丹境，更是评判一个人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修士的标准之一。

有些人可能早早就迈入了聚气境第九层，但却迟迟无法凝成灵丹，这就说明这些人一生的修为可能大都止步于此，即便日后侥幸突破，但想要在修炼一途上走得更远已是不可能。

根据结出灵丹时的年龄大小，便可鉴别出一个人的天赋资质是否出众，越早结出气丹，说明其天赋资质越高，日后成就也越发不可估量；反之若结出气丹的时候年龄越大，那就说明此人资质越是愚钝，难以培养。

一旦迈过了这三个境界之后，便可结出灵纹玉简踏入色境，接受天元灵石的赐灵，从而选择一条终身为之奋斗的修炼之路！

而凝结出象征强者的灵纹玉简，踏入红武境，黄元境，青罡境，蓝玄境，紫阳境这五大境界，便是这片大陆上无数青年才俊为之疯狂和沉沦，不知疲倦地，孜孜不息地追求的渴望和梦想！

但是这条路并不好走，无数人比肩继踵前赴后继，即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也难以成功，因为天赋与机缘便像两道难以逾越的天地鸿沟，无论那些人怎么努力也难以将之跨过！

只有将最丰富的资源集中在最具天赋的人身上，才能造就最强大，最为人敬仰的家族强者，而培养一位这样的顶尖人才就必然要投下巨大的物力和财力，也就需要相应的人力来维持和运转。

若没有足够的天赋，那便只能投入商流俗世之中，为家族谋取足够利益与资源，为造就家族强者散发自己的余热。

不论是叶家还是其他屹立于开元大陆的豪门大派，最多的恐怕就是这类人了，一些当初有着豪情壮志，却依旧被现实所挫败而默默投入到家族产业之中的失意者。

而如今的叶楠便是那众多的失意者之一。

“叶进，陪我走走吧”叶楠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从小与自己烂泥里滚大的兄弟，轻轻地叹道。

说完，叶楠迈开步子，朝着远处走去。

叶进看着眼前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明明应该是一个意气风发，充满无限活力，有着远大抱负的朗朗少年。

但此时望去，那种凄凉苦楚，万念俱灰的背影，却好似一个形同枯槁的年迈老人，彷如轻轻一碰便可使他轰然垮塌。

“在成就强者的路上，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这句自古流传下来的叶家祖训，其中深意直到今日叶进才算真正明白。

“唉，既不能成为修士，只希望叶楠能够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便好了。”叶进摇头轻叹，心中宽慰道。

迈开大步跟上叶楠，兄弟二人并肩而进，因心中各有所想，一时间无人开口气氛倒也有些沉闷。

“你也别太难过，就算出了南陵城你也照样姓叶，照样是咱叶家的一份子！”叶进率先打破沉寂，忽地嘻嘻一笑，拍着叶楠的肩旁说道。

叶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我倒不是因为被逐出叶家而难过，而是因为这些年来我拼死苦练，可到头来却落得空忙一场，辜负了他人的期望不说，更愧对于我叶家世世代代修炼世家之名！”

“唉，人活百世，世世不同，何必强迫自己去走这条路呢？凡人自有凡人乐嘛！”叶进咧嘴一笑，劝慰道。

“既然我无缘此路，又何必将投于这修炼世家呢？”叶楠神色黯然，苦笑道，“眼看他人修为日益精进，但自己却依旧寸步不前，而偏偏这种差距是不论付出多少努力与汗水都无法将之弥补的，这种令人发狂无力感你是不会明白的。”

叶进再一次陷入沉默，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些年来叶楠拼命苦修的疯狂模样，那道茫茫黑夜中独自坚持修炼的孤寂而坚韧的背影，至今仍让他无法忘记。

“叶进，明日随我去一趟司马府吧！”叶楠忽地话锋一转，看着叶进认真道。

“司马府？”叶进沉默片刻，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脱口道：“你去那做什么？”

“司马世家乃是与我们叶家同为南陵镇的四大世家之一，司马萱又是司马南风的掌上明珠，你认为他会将自己的宝贝千金嫁给一个毫无前途的废小子？”叶楠苦笑连连，脱口解释道。

“可这门亲事是当年叶老太爷与司马渊早早就定下的啊，他司马南风想要悔婚，那便是对先人的不忠，对叶家的不信，对你叶楠的不义，这种不忠不信不义气行径必将为世人所唾弃，他司马南风如此重名利之人，不会想不到这些！”

眼见叶楠动了退婚的心思，叶进急忙规劝，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再一次失去生命中最为宝贵的东西。

“叶进，这事没你想象的这么简单，你以为区区的仁义道德就能将司马家给捆住了吗？他司马家想要退婚，随便找些借口推脱便是了，即便明的不说，暗地里做些手脚，散布些言论，说我叶楠一个废人也痴心妄想地想要迎娶司马家千金，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算退了婚也必然会留下骂名，而叶家的威望也会因此折损。”

叶楠神色坚毅，接着道：“所以，与其等别人找上门来，倒不如自己先行一步。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让司马家有了个台阶可下，也顺势承了我们叶家一个情，这算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了！”

听着叶楠的分析，叶进一时语塞，确实，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去说服叶楠，不管怎么算，放弃这门亲事对叶楠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那司马萱我虽也有些倾慕之意，但并非无法自拔，你也别为我担心，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我放得下！”叶楠拍了拍叶进的肩旁，略显苍白的俊秀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只是这丝笑容中有多少是真心豁达，又有多少是无奈苦涩，也知道叶楠自己知道了。

“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叶进双眉紧皱，过了好半晌才缓缓舒张开来，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我不希望你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抗，要是顶不住了，还有我们呢！”

叶楠淡然一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转身向万花苑走去。

叶进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沉默地跟在叶楠身后不再言语。

可是现在，当他站在这个冰冷而幽暗的大殿内，看着遥遥高堂之上，那个穿着紫衣华服面容严峻的男人时。

他终于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饶是他如此奋发努力，可他的丹田识海却依旧如同光滑如镜的湖面不曾起过一丝波澜，而灵力也依旧停落在五层之境不曾进过半步，“五”乃是中庸之数，似乎也预示了这个少年的一生注定平凡庸俗，只能落为他人笑柄。

他一直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所付出的努力岂止是同龄人的数倍之多？为什么上天却依旧不肯给他半点的希望？

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是心中的不甘与愤怒迫使他咬紧牙关，狠命地鞭挞自己，逼迫自己，使自己一次次的坚持下去！

“我早就说过，给这小子再多的丹药也是白费！”

“这孩子虽然非常勤奋，但是天资如此，这辈子也只能这样子了。”

“造化弄人，这孩子怕是要离开南陵城了。”

少年缓缓站起身来，略显单薄的身躯微微颤动，紧紧咬合在一起的双颚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暗恨参杂着不甘更是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这么多年来，他勤学苦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天修习技法提炼灵力，便是在睡觉之前也是先静坐冥思一个时辰，三百六十天来雷打不动。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少年双膝跪地，将头深深的埋进两腿之间，伤痕累累的五指紧捏成拳，狠狠砸在冰冷的石板上，任谁也看得出他此刻深深的绝望与不甘。

“哼，要不是族长念及亲情，许诺一年内这小子只要能突破到聚气境六层，就让他留下来，否则，早在一年前他就该走了！”

“嘿嘿，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一个略显文弱的声音微微响起，透着些许的盼望与乞求。

“哎，这孩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众和殿内，东西两边各坐着一众穿着紫袍的长老执事，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怜惜，有嘲讽，有漠然，心态各异神色不一，但是所有人的目光毫无例外，全都聚集在一个孤寂而又略显稚嫩的背影上。

“一年前你就是如此，一年后你还是如此，你叫如何再相信你？”

紫服男子剑眉一横，毫不留情地质问。

“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幽暗的大殿内，紫晶玉石砌成的台阶上泛着道道清冷的紫氲，一身穿紫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剑眉之下一双隼目透着浓浓的失望之色。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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