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王爽歪歪

老爸训我：“你哪来的闲钱买鸡呀？你充的哪门子大善人？”

老妈帮腔：“买鸡就买鸡呗，还买个不下蛋的公鸡！光吃粮食不下蛋，活活的像你！”

我忍不住，胡说道：“我往后不吃饭了，喂我的粮食喂鸡。饿死我，也不能饿死鸡，饿死大鸡留小鸡！”

我20岁了。你懂的，这个年龄春情泛动，春心萌萌。当然，我有相好的，她叫刘青青，我们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一块上学，一块毕业，互有好感，彼此心照不宣。不过还没有明说，等家长定夺。遗憾的是，刘青青长得一般，身材一般，模样一般，哪方面都不出色。

我当然有梦中情人，她叫杨小花，是村长的闺女。小花长的俊，桃花眼，柳叶眉，樱桃小口薄嘴唇，细皮嫩肉，高挑身材，腰是腰腚是腚的，穿着又时尚，可比刘青青好看多了。可好看归好看，凭咱家庭这条件，人家哪里能看上咱？只配夜里被窝里想想。

只从我花了三只鸡的钱买了一只不下蛋的公鸡，发小，杨小花，连刘青青，他们见了我就嘲笑我，可没少笑话我。

可不管他们怎么笑话，一个事实他们否认不了，我的这只公鸡，自从来了冯家洼，一下就成了每天最早唤醒人们的公鸡，它叫的最早，并且叫声最高。

而且，让人想不到的是，一个月后，我的公鸡居然下蛋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4月18曰那天，我从外边闲逛回来，一进家门，我的公鸡就“咕咕咕”叫着，围着我转圈，我挺奇怪，以前它都是喔喔喔，今天怎么咕咕咕了呢？我大惑不解。

公鸡围着我转，咕咕咕叫声不断，又用喙啄我的裤脚，看看我，点点头，转身就走，走几步，看我没动，又回来啄我。

如此这般，我感觉有异，它头前走，我后脚跟，随它来到我家柴火垛前。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枚蛋，在秫秸叶子上边，一枚鸡蛋明明白白摆着，比平常鸡蛋大许多。那公鸡骄傲地叫着，一会咕咕咕，一会喔喔喔，展翅啼鸣，它是在向我炫耀。

看到鸡蛋，我心中吃惊，心想，怎么公鸡还下蛋呢？没听说过。可事情明摆着，又不得不信。

我拿起鸡蛋大喊：“爸爸妈妈妹妹快来呀，咱家公鸡下蛋啦！”

老妈和妹妹闻声赶来，看着我手里的鸡蛋，露出谅讶的表情。

老妈说：别胡说八道！大呼小叫，邻居听见笑掉大牙！

小宁笑嘻嘻地，从我手里接过鸡蛋，反复察看，她说：这么大个！我要吃它！老妈赶紧说：不能吃！一个公鸡下的蛋，你一个姑娘家，不能吃！

那我吃！我是男人，我不怕！我说。

老妈瞪我一眼：你除了吃，还会啥？谁都不能吃，给我扔了！公鸡下蛋，谁听说过？外人知道，笑话！

我一把从小宁手里夺过鸡蛋，紧紧攥住。我想，不就是一颗蛋么，我不怕，既然公鸡敢下蛋，我就敢圄囵把它咽！怕什么？我还救过它的命呢，它不能害我。

可怎么吃呢？是煎是炒？是煮是蒸？我和小宁在一旁嘀咕，气得老妈转身就走。

最后决定，充鸡蛋水喝，简单，还快，要不又煎又炒，怕老妈嫌烦。

妹妹小宁去烧水。我拿出一个大碗，把鸡蛋打开，好家伙，是个双黄蛋，怪不得这么大的个。蛋清粘稠，透明，清亮亮的；而蛋黄金色，亮晶晶的，鲜艳夺目。蛋清蛋黄双色合璧，一金一银，银包金，金衬银，煞是好看。

小宁把水提来，用水充过，鸡蛋穗飘浮，旋转，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

我对小宁说：这是头颗蛋，我先尝个鲜。公鸡还会下蛋，我喝了没事，等再下了蛋，就归你，随你怎么吃。没等话落地，我就端起碗，一鼓作气，一气喝光。

小宁添嘴唇，眨巴嘴，谗得不行，气得咬牙。

鸡蛋水入口爽滑，满口清香，一种特殊的感觉留在我嗓，只觉嗓子眼无比舒坦，又甜又凉又痒，麻酥酥地，止不住地想唱歌；而脑袋也突然变得一片通明，灵光乱闪，一串串的歌词，伴着曲调，突突地向外冒，就像小河水，涓涓流淌。

我张嘴就唱：

东山上太阳闪金光

照得大地亮堂堂

公鸡下蛋把歌唱

银包金汤满口香

什么呀这是？哪跟哪啊！我张嘴就唱，把小宁吓了一跳。

她问：“你怎么了？”我说：“我也不知道也，就是想唱歌，心里想，嗓子痒，不唱不喊，憋得慌！”

我又唱：

今天是个好日子

赶紧坐上大飞机

一飞飞到北京去

满地都是人民币

小宁听了一会，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哥哥，你唱的很好听啊！你以前说话声音不好听，像敲破锣似的，可你现在唱歌，嗓音很好听啊，像换了嗓子！这是鸡蛋水的功效吧！”

我一想，也是，还真是，以前我也喜欢听歌，可从来没唱过，顶多哼哼几声，歌词从来记不住，可喝了鸡蛋水，立马说唱就唱，而且脑子里还出词出曲，一串串的，像泉水，自个往外淌。

真好！

我又张嘴唱，小宁拍手欢呼，惊动了老爸老妈，老爸训斥我：“你疯啦！这么大孩子，整天没个正形！”老妈也说：“你狼嚎个啥？烦人！”

小宁和我对视一眼，吐一吐舌头，朝我做鬼脸。

我赶紧捂住嘴巴。

我想，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唱歌能唱出花来吗？能当饭吃吗？

陈老师有个闺女，在北京上完大学，留在北京工作，她是陈老师的骄傲，也是整个冯家洼的骄傲。

我有四个发小，胖子张兴旺，瘦子孙文庆，小白脸刘诚，黑大个冯远东，也都没混好。我们五个经常一块玩，还约伙着一块出门打工，干的活无非是在建筑工地上搬砖推沙。

对了，忘了介绍情况。我叫冯小康，我们村子叫冯家洼，村子不大，一千多口人，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我的家庭也是普通家庭，四口人，老爸老妈，一个妹妹冯小宁。小宁17岁，正上高二。我家有三亩地，老爸空闲时出门打工，干建筑。我呢，学校毕业后，这里转，那里走，也打工，也闲玩，一事无成。

我这个名字，小康，是隔壁老教师陈同方老先生给起的。生我那年，社会上提出奔向小康社会，陈老师信手拈来，对我老爸说，希望我一生幸福，生话小康，于是我就叫了冯小康。

我也希望早点过上好日子，还时常做梦，梦想我腰缠万贯，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回来报答乡亲们，让全村人都过上富裕的“小康和大康”！

咦！我心中一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打动了心中柔软的地方。我浑浑噩噩，鬼使神差般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交给炖鸡店老板。

炖鸡店老板喜笑颜开，我给了他够买三只鸡的钱。他把铁笼子打开，嘻嘻笑着说：“这鸡是你的了。抱走！抱走！”他那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缺心眼的傻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买下这只鸡，我不知道为什么救它一命。我想，这也许是神安排的吧。

“这是什么话？”气得老爸要打我，气得老妈直骂我。

只有妹妹和我一条心，她啥话不说，接过公鸡，抱着逗着玩。公鸡对她连连点头，她对公鸡挤眉弄眼，一人一鸡一阵咯咯咯。看她喜欢的样子，我的冤钱，没白花。

回到冯家洼，回到家。

村里的二大娘、三大爷都笑我。更是遭到老爸的责骂，老妈的抱怨。

我伸手去抱公鸡，公鸡不待我抱，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它钻出铁笼，“喔喔喔”高声啼叫一声，双翅一展，一下就跳上我的肩膀。

我惊奇！我欣喜！这是什么鸡啊，通人性！

我走近前去。公鸡双目炯炯。我看鸡，鸡看我，四目交流。

突然，公鸡朝我连连点头，并把一只爪子举到胸前，上上下下频频作揖。

就这样，在众人嘻嘻哈哈的嘲笑声里，我肩膀上站着一只公鸡，昂首挺胸，在镇街上大摇大摆地走过。

众人觉得好笑，我却觉得威风！

哈哈哈！嘿嘿嘿！

炖鸡店门前，铁锅里的煺毛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热浪，案板上一把带血的破膛刀，闪着寒光。

旁边地上有一个铁笼子，铁笼子里关着一只待宰的公鸡。

我从炖鸡店煎路过，“喔喔喔！”一声长鸣猛然响起，吓我一跳。寻声望去，那只铁笼里的公鸡，正对着我大声嘶叫，叫声急促，高亢，嘹亮，正是临死前的啼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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