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之二 共和国长子

“恩。” 简秘书还是拿腔捏调，“梁厂长，你是怎么工作的？上任几天时间，工厂就开不了工资，……”简秘书在电话里说了一大堆。有不满，批评，数落。“梁厂长，总之一句话，江北厂的问题，工办领导很重视。”简秘书依然打着官腔，而且加重了语气，“梁厂长，中央三令五申：稳定压倒一切。在这种时候，工厂停发工资，后果你不会不清楚吧？”

梁太北听出来了。简秘书对江北厂十分了解。但又很片面。而且一再提出停发工资，看来一定是有人打了小报告。他感到很委屈，他想申辩。但他插不上嘴。

简秘书压低了声音，“梁厂长，我知道，你在部队上干过，不过，县官还是不如县管啊。”

刚接完简秘书的外线电话，内线又响了。

电话是方天打过来的。开口就说：“小梁子，司副主任儿子调动的事，你准备怎么办？”听口气，方天已经知道了这事。

“我……”梁太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按照规定，调动是有好多限制的。如果有一条不符合规定，即便是厂长也是不能签字走人的。

“行了，你听我说……”方天显得很激动，“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就是一个人调动嘛，不就是个今年刚毕业的电大生。”

“那……”梁太北一听说是电大生，更犹豫了。按照规定……

“小梁子，具体情况咱们随后再说。”方天长叹口气，压低了声，“不过，这事，还是先办了，不然，麻烦的事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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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又是一件麻烦的事

梁太北听明白了。简秘书要办的私事，并不是自己的，而是司副主任的儿子想调动工作回省城。

“老梁，这事，目前呢，司副主任还不清楚。只是小司早就有这个意向，我们做秘书的，只好越俎代庖喽……”简秘书苦笑，“当然啦，在这种时候，这事，不必动静太大，只要不违反规定，你就高抬贵手好了。至于领导那边，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简秘书的话软和了许多，但似乎还有某种暗示。

“好了，梁厂长，工作上的事咱先说到这。……”简秘书语气有了些缓和，“我想求你办一件私事。小事。”

梁太北又是一个想不到：刚才还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简秘书，竟也会有私事？

“梁厂长，是这么回事。”简秘书绕了好大圈子，找了很多理由，总算讲了要办的私事。

梁太北眉头一蹙。厂里的加强人才流动规定是他在法规科任科长时出台的。规定出台的背景，内容，他一清二楚。上任第二天，他也处理过一个干部调动的手续。无非就是签署下自己的意见。眼下，让他皱眉头的不是签字，而是这背后反映的问题。

张建摇摇头：“这些人啊，头几年厂里红火时，打破脑袋走后门拨窗子想进来，可现在一听说，……”张建没有把话说完，一脸沮丧地把几个档案袋摆放在梁太北的桌上，长叹口气，“从昨天下午科里就没断过人，有打听的，还有直接就……”

梁太北看着桌子上的档案袋，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到过，停发干部工资，会在干部中造成一些影响，但他没想到：一下子竟会有这么多的干部要调动，而且反应如此快？

简秘书没有把话挑明，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梁太北知道简秘书这话的意思，无非是一种暗示提醒。梁太北只有苦笑了。不错，他是在部队干过，而且和总公司梁副总经理有过几面之交，并且他也看出来了梁副总经理的确对自己很看重，但他不相信仅仅因为看重，梁副总经理就会把一个几千人的厂子交给他，况且人事任免那是要经过繁琐复杂的组织考察程序的。这些天厂子里的传言，他早听说了，他想不到省里也有人信。

梁太北心里一怔：他参加工作虽然也有二十多年了，但很少和上面的领导机关打交道，至于省工办，只是十几天前去过一趟。原来通知说让他去学习，结果是领了个上任命令。梁太北听出来了，打电话的正是那天负责接待后来和他谈话的简秘书。

“简秘书，您好。”尽管上次在省工办，简秘书给梁太北留下的印象就是人很年轻，虽然只是个小秘书，架子很大，说话拿腔捏调，满口官话。但梁太北还是很客气。

电话又响了。短短半个小时，梁太北已经接了好几个电话。大都与停发工资有关。

梁太北苦笑下，拿起电话。这回他接的是外线电话。

张建苦笑着拍拍档案袋：“几个干部想调走，按照厂里加强人才流动的规定，想……”张建说这话时，显得很缺少底气，满脸的忧郁，还有无奈。

早几年，江北厂虽说是个三线厂子，但军工企业，“国”字号，那可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全民所有制，铁饭碗，就连工资都比那些县属企业多几块。所以自然也就成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好单位，有门路的人千方百计走后门，托关系，趋之若骛，没门路的只有羡慕嫉妒恨，就连厂里的人偶尔上一趟县城，那也是腰板挺得溜直，张口闭口“我都厂，……”说话的口气都透露着自信和傲气。总之，不管是外面还是厂里，江北厂的人都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和自豪感。但随着改革开放，特别是这两年下海潮的兴起，人们的价值观也发生了变化，虽然厂子还是原来的铁饭碗，但比起外面含金量就少了。先是一些有经济头脑的人工作之余偷偷摸摸在外面从事第二职业，后来有人干脆辞职下海；再后来，社会上各种私人企业，红帽子企业的发展，厂子里不少有一技之能的人也开始出现了外流，而且有发展的趋势。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原任厂长王亮做出了一个规定，名为加强人才流动，实际上整个规定都是限制的条条框框。其中最具体明确就是有一条：所有干部，特别是技术人才，还有大中专毕业的，调入调出必须由厂长签字。

“你是梁太北吗？”对方口气很生硬。

“我是梁太北，请问您是哪里？”梁太北眉头一蹙。

“我是省工办秘书处。”对方停了下，又说，“我是司副主任的秘书。”

张建又来了。胳膊肘还夹着好几个档案袋。

“梁厂长，打扰了。”张建想笑，但始终带着几分苦楚。尽管昨晚，梁太北已经说过了，让张建不要再叫他“梁厂长”，但张建还是依然如故。

“你呀——”梁太北也是苦笑,“老战友了，说吧，又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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