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之二 共和国长子

田园又说话了，象往常一样，挨个朝每个与会者笑笑，最后停在了梁太北身上：我嘛？依然坚持刚才的观点，反思过去，轻装上阵。反思，具体地讲，就是对过去几年，说白了也就是现在工厂目前的困境做出一个了断。当然啦，这不是秋后算帐。但是，最起码要分清主要责任，只有这样，我们这一届才好轻装上阵。

毕真挠挠有些歇顶的脑袋（这是他的一种习惯动作），表示赞同：田总的话，我个人认为，值得我们重视。过去四年，前任领导王厂长究竟搞的咋样？在座的都是见证者。厂子成了今天这样，也是历史的见证者。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就说一点，过去诸位参加联席会议，有象今天一样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吗？

毕真的话，引起了不小的共鸣。几乎所有的人都纷纷点头。

听着昔日的老领导，现在的同事们议论纷纷，梁太北眉头越皱越紧，他下意识地搓着手指。联席会无休止地兜圈子，他真有些坐不住了。尽管以前他对上层圈子里的事也略有耳闻，但眼前的现实，还是大大超出他的想象。会议没完没了，话题从一个转到另一个。工厂面临着困境，问题成堆，他想发火，甚至想骂娘。都活烧眉毛了，他心急如焚。

李木子适时地走了过来，悄声说：“厂长，水快凉了。”李木子是个精细人。他早已看出厂长心里发火，适时地借着续水提醒厂长。这不是他的职责，但作为厂办主任他做了，而且很有艺术性。

梁太北轻轻抿了口茶。茶不冷不热。待心里稍微平静了些，他清清嗓子，环视一圈周围，朝过去的老领导，现在的同事们微微一颌首。他下了最后的决心。有些话非讲不可了，不然，马拉松式的会议何时是个头，眼前火烧眉毛的事情怎么办？

毕真看出厂长想讲话了，忙欠了欠身，朝大伙摆摆手，笑道：“诸位，大伙静静。梁厂长是今天会议的主角，我提议：咱们还是请梁厂长最后拍板好了。”尽管他不是会议的主持人，但不失时机地接近厂长，这已经是他多年从政的一个职业习惯。眼瞅着人们静了下来，毕真先是朝梁太北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翻开面前的黑皮本，打开了笔帽。

会议室静极了。

梁太北再次环视一下不大的会议室。他发现这些过去的老领导，现在的同事们尽管表情各异，但都在盯着自己看。他清楚：这些老领导这些天都在用心中的天平掂量着他。。梁太北以前和他们或多或少打过一些交道，但现在地位变了，他本不想在今天的联席会议上，急急忙忙讲话，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可不讲又不行。但怎么讲呢？梁太北意识到，这一讲，作为新上任的厂长可就……他觉得头上沁出了汗珠。

就在梁太北寻思的同时，所有的与会者心里也都在活动着。尽管各人所处地位，工作经历存在差异，内心活动千差万别，但有一点可以说是共同的。他们都在捉摸着新上任的厂长会讲什么，也在心里掂量着这个看上去貌似平常的中年人会推出什么新招。

终于，梁太北微微一笑，说话了：“今天在座的过去都是我的老上级，老领导，过去我们有的打过交道，有些没有。我知道：这些天大家都在掂量着我梁太北到底能打几个钉。”停了下，他看看与会者的反映，还是微微一笑，“刚才，大家议论最多的就是对我的前任老厂长王亮在任四年的工作做个评价，说白了也就是要分清责任。我看，没有这个必要。这些年，有一句口号：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这话我赞成。简短截说，我反对那种一上任就否定前任，褒贬过去是非的做法。至于过去，千秋功罪任人评说，但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至于责任，历史会做出公正的评价。我们要做的当务之急就是各负其责，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措施来，渡过眼前的危机，摆脱困境，重振军工企业的雄风，这就是我们的责任。”

梁太北的话，平平常常，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这大大出乎与会者的预料和想象。

掌声，是在梁太北结束讲话的几分钟后，响起的。最先鼓掌的是毕真，其次是厂党委副书记方天，田园是最后一个，郝未平没有鼓掌。

这是否可以昭示出点什么呢？

202 厂长家等人的人

“对！毕副厂长一语中的，深刻，深刻。”田园又轻轻叩了两下桌子，“事实就是事实嘛。咱厂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固然，大环境有一方面原因，但老厂长作为一把手，责任还是显而易见的。况且……”田园压低了声音，“庙穷，咱这方丈可富得留油啊！咱总不能替他背黑锅吧。”

田园的话，又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更敏感的问题。人们的情绪更高了。

最后，整个会议期间，一直默默不语的厂总会计师郝未平也说话了。他先是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冷冷一笑：“看来，我也得表个态了。不过，咱是搞财务工作的，一是一，二是二。咱台上不唱赞歌，台下也不落井下石。说实话，老厂长在位这几年，咱也顶过，比方说，拆体育场建厂长楼。可后来，贷款都是我跑的。还有不少。我承认，造成目前我厂贷款一千多万，资金匮乏，我这个总会计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随时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郝未平说完，瞅一眼新任厂长，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郝未平的一番话，使得本来活跃的会场出现了暂时的寂静。

还是毕真打破了沉默，哈哈大笑：小郝啊，言重了吧。其实呢，我们分清责任，并不是要追究责任。况且这个主要责任也不是我们在座的诸位能承担得了的吧。

联席会议还在开着。

话题转了一圈。就象哥伦布环绕地球旅行一样，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

“笃，笃。”总工程师田园有节奏地叩着桌面，哈哈一笑：看来，地球是圆的，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喽。

毕真瞅瞅梁太北，苦笑：“当然啦。大伙可能会说，我这人不地道。老厂长在时，我跟着人家跑，是老厂长身边的红人。其实呢？那些年，我也是有苦难言啊！咱充其量也就是听差，跑腿的。”毕真说着掏出手绢，擦擦眼睛，接着说，“所以呢，我也赞成田总的提议，只有分清责任，我们才能轻装上阵，走出困境。”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发言的。虽然每个人的发言不尽相同，但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共识。

幽默，可以使人精神振奋，消除疲劳。长期从事脑力劳动的，特别是经常参加马拉松会议的决策者们，幽默无疑是一味调剂大脑神经的良方。但这样一来，本来一些并不复杂的事情，变得也就复杂了，会议自然也就越开越长了。

梁太北是第一次参加并主持党、政联席会议。这是一次临时召集的会议，会议是方天下午提议的，会议的主题也是方天提议的。尽管梁太北是一厂之长，又是会议主持人，但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个开场白，接着便是聚精会神地听取大家的发言。这是他的一种工作方法。以前在法规科，每逢开会，他都是这样，先让大家讲，然后集思广益，归纳总结，提出自己的看法。眼下，他依然采取这种方法。但现实和他的预想并不一致。他渐渐发现：联席会议开了快两个小时了，这些昔日的老领导，现在的同事们，绕来绕去，似乎只对一个问题感兴趣。……梁太北不想初次主持会议，就给昔日的老领导，现在的同事们一个下马威，所以一直忍着。

田园，当总工程师已经有六年了。要说起来，他可是文化大革命前的老大学生，而且还是名牌大学，专业也是热门专业。可惜的是入学刚一年就赶上停课闹革命。后来毕业分到了江北厂。象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先是在液压车间锻炼，接受再教育。但一年不到，正赶上珍宝岛事件，国家急需研制代号叫“飞弹”的反坦克武器，田园的专业正好派上用场。于是，田园被厂里抽调进了科研小组。后来，“飞弹”因林彪事件夭折，田园又成了新上马的代号：“红箭73”研制小组成员。几年后，“红箭73”定型。按说，田园也就是研制小组的一名普通成员，但华北军演是他代表厂里去的，回来后，他先是成了项目负责人，不到一年，成了厂里的副总，又过了一年，总工程师病故，田园顺理成章接任。关于田园，厂里有人羡慕，有人嫉妒，甚至……但几乎和他共事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有本事，有能耐。

田园整个人正如名字一样，脸是圆的，眼睛是圆的，厚嘴唇，笑容始终挂在脸上，长得不算太高，胖乎乎的身体，但并不显得笨重。

------------201 -地球是圆的

厂部会议室。

田园喜欢说一些看似普通但耐人寻味的话，如果套用今天的网络用语，那就是心灵鸡汤。

田园的话，引得与会者一阵哈哈大笑。当然笑也是有区别的。

“田总说的有道理。不然，我们现在就得讨论地球是圆的还是方的喽。”附和的人是厂里主管生活后勤的副厂长毕真。他和田园一样也是名牌大学生。不同的是他比田园资历要老。还有他长得精瘦高挑。

会议是人们为了解决一个共同的目的或不同的目的而交流讨论的一种组织活动。

但是，会议常常会出现一些跑题或会议杀手。

于是会议就成了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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