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归真

几位中年道士来到山门前，得知了原委后，免不了对守门弟子痛责一番。不过，这几人惊慌之后，随即又面呈喜色。那青年人被师尊称为师父，自不会有假，定是得道高人归来。若是如此，紫云观上下岂不是福荫多多。只不过，师祖爷的名讳，当使弟子们知晓才好！

循着那再也熟悉不过的石阶，周墨扬慢慢往仙人顶上走去。愈往高处走，风愈大。而他，衣袂不起，片尘不惊，整个人沉浸在了追忆中。远处，一片苍茫。。。。。。

跟在后面的张依达，眼神中尽是感慨与喜悦。表哥当年走的时候，那离去时的一声长啸，犹在耳边，如今表哥回来了，却还是那般的模样，好像这一切不过是转眼间，使人恍如做了一场梦。尤其是那一声“张依达，与我滚出来”，一下子惊醒了梦中人。只不过，梦醒的时候，已过去了三十四年。

三十四年过去了，当初只有师徒二人相依为命的破旧道观，已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大道观。一观两院的弟子，加上家眷、杂役等，人口上千，这还不算山脚下集镇上靠道观吃饭的那几百户人家。

当年，周墨扬甩甩手走了，将紫云观扔给了张依达。如今，道观兴盛如斯，好像与他无关。而这一切的一切，又与他密不可分。究其缘由，一时难以说的清楚。

脚下的去处一转，二人来至仙人顶后的那处小山谷。周墨扬仰首望去，虽是树叶凋零，而那密匝的树枝依旧，却是遮不住那株老树的身影。没了生机的树干，黝黑而硬实。

“表哥，莫非那老树有名堂？”张依达稍显惊讶，不知周墨扬盯着一株枯死的树干在看什么。

“这么多年以来，你没察觉这树的与众不同吗？”周墨扬问了一句，见张依达摇摇头，他又问道：“还有，那树后的情形，你可曾留意过？”

“经此处来来回回数十年，倒是从未留意过头顶上的情形。咦，那树干的后面有个山洞！”张依达在周墨扬的提醒下，退后几步，终于发现了蹊跷，随即又带着几分愧意说道：“实乃一叶障目，若非表哥提醒。。。”

“一叶障目，谁人不是如此？”周墨扬看着后退几步的张依达，摇头说道：“正是你那后退的几步，才使得一切有了回旋之机，再抬眼望去，一切自有不同。”说到此处，他忽而恍悟般的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若有所思。

两位师祖出行，弟子们早已回避，前后没半个人影。周墨扬伸手一点，一道剑光倏然而去，转瞬斩断了一截紫晶果树的树枝。剑光消失，树枝跌落之际，被他虚空抓了过来，拿在手中打量。

这一截三尺长的树木，入手的分量不轻，极为的坚硬，非凡物可比，不知能派上什么用处。周墨扬琢磨手里东西的时候，一旁的张依达瞪大了眼睛，禁不住呵呵乐了起来。

树枝在手上凭空没了，周墨扬转而看向张依达。对方忙说道：“呵呵！表哥的手段通玄，定是仙道有成啊！表弟岂能不高兴。”

“何谈有成？随我来。。。”周墨扬伸手带起张依达，身形一动便来至那处山洞里，不待对方错愕，他说道：“此处为紫云祖师身死道消之地。”

张依达不敢怠慢，忙跟了进去。“改日我会在此山谷内布下阵法，留作你等闭关静修之用。”在山洞内，周墨扬将紫云真人的来由大致说了下，又道明了自己修士的身份。

水潭边，山坳，一间草棚，几处坟茔。四周蒿草随风吹动，平添几分寒怆之意。紫云师祖之墓，清源师尊之墓！径自走至师父清源的墓前，周墨扬缓缓跪了下去，低呼道：“师父，弟子来看你了。”最后一个头磕在地，他久久没有起身，任泪水夺眶而出。

坚忍了数十年的周墨扬，于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有太多的委屈无人诉说，他有太多的痛苦只能强自忍耐，他多想有人分享那过往的一切。

张依达跪在身后，见周墨扬肩头耸动着尽其悲戚的模样，他的老泪流了出来，张了张口，又咽下了劝慰的话语，只能暗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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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仙人顶后山谷的小径，青石铺就，甚为平坦整洁。师徒二人边走边说，在一小片房舍前又停了下来。小舍被一圈浅浅的栅栏围住，见周墨扬不解，张依达解说道：“此为研习医道之处。”

当年，不甘于周墨扬所传医道失传，便在此处创立了一个习医的道院，用来专门招收弟子，研修医道，广济世人。除此之外，临近山门处还创立了一个习武的道院，招收一些慕名投奔过来的江湖人，是专为研修武道的所在。如今，紫云观的内功、剑法、点穴、轻功、拳法，皆为传名天下的绝技。这其中，不无张依达的功劳。

还是将香火插进了铜鼎中，周墨扬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紫云观外，那块大山石尚在。他走过去，一撩衣袍躺了上去，轻轻闭上了双眼。没有往日的安谧与宁适，身边只有寒风呼啸。

须臾过后，周墨扬暗叹了一声，起身往山下走去。此时的张依达，已近花甲之龄。历经人世的他，不难猜测周墨扬的感受，始终在一旁默默相陪，惟有那长出皱纹的脸上，满是欢欣的笑容。

重塑山门，再造祖师金身。紫云师祖是个什么样子，没人知晓。在张依达的倡议下，紫云观祖师的模样变得熟悉起来，这也是周墨扬在大殿内略显尴尬的缘故。

那老者转瞬来至山门前，忽而身形一顿，怔怔望着眼前那个青年人，神色变幻不定。诸弟子大惊失色，忙向两旁闪避，便要施礼参拜。谁料，这位难得一见的师祖竟是缓缓跪下双膝，老泪纵横，失声道：“弟子张依达，见过师父！”

顿时，四周鸦雀无声。旋即，紫云观诸多弟子，以及围观的众人，再也没人敢傻站着，“哗啦”一下跪倒一片。山门前，惟有周墨扬独自一人默默伫立着。

“师父。。。弟子迎您回山。。。”老者站起身来，泣不成声。长吁了下，周墨扬眼圈泛红，缓步走上前去，将已成老者的张依达抱住，而后细细端详起来。对方惊喜难抑，连连说道：“表哥的模样没变，便是说话的嗓音亦是啊！这莫不是在梦里？”

仙人顶上，那记忆中的破旧道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数十间气派的大屋，以及那醒目的金字匾额——紫云观。在张依达的示意下，正门大开，数十位道士分列两旁，躬身施礼。周墨扬摆摆手，不作理会，信步走进道观。

大殿内，神龛之上供奉着一尊高大的塑像，神态威严，睥睨万物，令人心生敬意。只是，那塑像的面貌？本欲拈香祭拜的周墨扬，忽而转过身来。张依达忙放下拈须的手，呵呵一笑，神色不无自得的意味。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张依达的话音将落，那几人已是忙闪身跪在路边，口称拜见师祖。周墨扬闻言一忖“这表弟，居然连道号都起了？”摇了摇头，他又往前走着。

周墨扬与张依达走远了，那几个中年道士这才敢爬起来，神色中透着难得的慌乱。山门前的众人亦是纷纷起身，一个个面面相觑，皆是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过去那个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青年，如今已成了花甲老者，眉目间依稀有着几分熟悉的神色，周墨扬点点头，感慨道：“你却是老了，当着这么多徒子徒孙，莫流泪了！”

“还能见到表哥，尚能抹几滴眼泪，便是我张依达莫大的福缘。”说着，张依达察觉到不对，转而大声问道：“是不是有人不让师父您进门？”

“我曾有幸远远见过一面，可不是师祖他老人家来了。”又一人惊呼起来。

“。。。。。。”

“师祖恕罪，弟子们实在不知这位。。。”那两个守门弟子膝行几步，便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哼，大胆！”张依达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将要发火，却被周墨扬拦住。“陪我走走吧”丢下一句，他缓步走进山门，迎面正好来了几位中年道士。

张依达气得手指哆嗦，想要冲着跪了一地的弟子发火，又怕忤逆了周墨扬。他一甩袍袖便追了过去，那几位中年道士将要见礼，被其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见我清风的师父还不叩拜？”

周墨扬被扰乱的心思，莫名的多出了几分欣慰。他背着双手仰望着仙人顶，不再理会这些个小辈。

见这个捣乱的青年人透着古怪，又难以近身相逼，守门的道士耳语了几声，便有人奔进山门禀报去了。片刻过后，道观的长辈们未至，倒是一位老者身形如飞，竟是自山顶直奔了过来。

“不会是师祖来了吧？”有人惊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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