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结曹徐姜叡计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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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姜让自己儿子出任户部侍郎,却让侄子将来去顶吏部的职位。等着兰氏的儿子名实两乖,那吏部的大权自然又如左手换右手一般回到了姜氏手中

且姜也不会一直站着兰党,这朝局变幻无常,只要等至萧锦棠不想杀他的时候,他自然也会抛弃兰卿睿。姜非常明白,权力是生存的砝码,只要自己对萧锦棠足够有用,那什么情仇爱恨都不值一提,毕竟在权力场上从没有永远的敌人。等到了兰氏后继无人时,姜氏便可稳站了户部与吏部之职。哪怕此代无女入宫,也会成为朝中一股难以撼动的势力。

姜开出的条件对于兰卿睿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但若兰卿睿此时不饮,那兰氏所有的指望便全压在了兰芝雅身上……满门的荣耀和负担,只能可悲的全系在后宫中帝王凉薄且虚无缥缈的恩宠上。

姜对面的两个男人听得此言,迟疑半刻后终是一人拿了个八珍糕缓缓吃着。姜见他们拿了糕点,倒是不顾形象,拿起个胡麻火饼吃的满嘴落渣。那两个男人见得姜如此吃相,不禁眉峰微皱。一个年轻些的男人吃完了手中点心,终忍不住道:“姜大人,我们的计划……太师这边如何了?”

“还能如何?我们都去眠龙山了还能不成么?再说现在还有余地给太师选择么?”姜边吃边道,眉间带笑,他惯是用笑意将眼底冰冷掩盖的:“倒是杨大人与徐大人……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连拜帖都不递就来了我姜府,杀的姜某好一个措手不及。”

“可姜大人不也给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么?”坐在曹清徐身旁的杨明正开了口,他声沉且阔,像是一座饱经风霜的铜钟,言声无形自带宏浩之气。他已至耳顺还历之年,黑白交杂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盘作顶髻:“我与徐大人今日来恳请姜大人谋定朝局,却不曾想到姜大人竟想出伪依兰相之计……姜大人,您怕是不止想立足于帝党罢?”

“杨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姜某不过一介俗人,所求的不过都是些俗物,自是不能与杨大人相比。再说姜氏于朝地位颇为尴尬,姜某身为姜氏家主,自然要为姜氏考量。且两位大人同来某府试探,某又怎不知良禽择木而栖之理呢?”姜说着抬手一抹唇边油光饼渣,眼底却是定然自若:“再说谁有兵权谁腰杆子硬,这话糙理不糙,姜某当是跟腰杆子硬的人站一块啊。”

他说着一顿,眼角划过一丝嘲弄,语调轻飘且戏谑:“太师处境如何,咱们有眼皆知。有些事儿上,太师可以保得门楣脑袋,换作你我可就成了户部的陈侍郎不是么?”

姜氏的厢车内里极为奢华,软枕绒垫中还摆着一笼底下中空不会返烟入内的琉璃罩炭盆。姜闻声一笑,目光却投向了对座之上被暗红火光明灭照亮的两个男人:“去眠龙山,急见圣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面上带笑的从车内的暗阁中取出两碟点心向对座的男人们端去:“还好某这车上随时都备了些吃食。大人可尝些垫垫肚子,这可是姜某特意请来府上的苏造厨子做的八珍糕和胡麻火饼……方才可叫二位大人好等呐,这天寒地冻的不吃点什么身子可是暖不起来的。姜某倒还向太师讨了杯热茶暖暖,只可惜二位大人也太心急了些,竟是连让姜某命人给车内备好茶具的时间也没留。”

“太师何必妄自菲薄呢?陛下心思聪慧布局于千里之外,何时启用,何时埋子,当是自有定断,是为天命也。而若不尽人事,天命又如何会垂怜呢?”姜语带笑意,心知兰卿睿已是独木难支默许了与自己的结盟。他说罢又退却几步对兰卿睿含笑一揖:“如此,复朝之后,便有劳太师举荐一二……现时至人定,姜某也不便叨扰,扰了太师歇息。”

姜告礼说罢便快步退出书阁,面带笑意的接过门口候着的兰府小厮手中的裘氅,还让自己的侍从给了他一笔颇为不菲的赏钱,一副心情颇佳似的模样。他腆着肚子步伐轻快的走在兰府雅致的碎石道上,却在听到从书阁中传来的碎瓷迸裂之声后面色一沉敛却所有笑意。姜氏的车驾已在兰府门前候着了,姜见得大门外的兰府小厮,又将那和乐笑容挂回面上。

他挤上车关上厢门,只听得长鞭噼啪脆响一声,厢车便往崇仁坊外奔去。马蹄轮辙声踏碎在玉京城中的上元不夜繁华中,灯火煌煌下马车疾驰,马夫高声问道:“老爷,咱们现在去哪儿?”

权力就是皇帝的性命,自古以来无权的皇帝下场总是很惨。孤寒帝座上,权力就是皇帝活下去的意义,这是他们一生中唯一能拥有的东西。

而萧锦棠如今扶植帝党,不过是要与自己和穆钰抗衡让自己真正坐稳在那制衡之点上。但他绝不会真正放弃自己,因为兰党亦是唯一能制衡沈楚二氏的砝码。如今穆钰已放权避其锋芒,若是兰氏倾覆,萧锦棠将彻底无法制衡沈楚二氏,只怕那时,自己的今日也就成了楚凌云与定国大长公主的明日。

若真到那时,萧锦棠只能相信楚氏和定国大长公主的忠心。然而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萧锦棠必须留着自己,这盘棋少了谁都是死局。

“可姜大人,如今说什么都为时过早罢。”兰卿睿轻点桌案,沉默半刻后终是开口。他坐的极端正,然那微微瞌敛的眉目却暴露了他的疲累

或许这不该称之为疲累,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委顿。这个清隽威严的中年人,好似在一瞬间突然老了。他微微抬眼看向姜,眸定冷肃,然声音却带着几丝难言沙哑:“户部侍郎之职,并非本相一人之言便可夺定。陛下之意,岂是你我为臣之人可能揣测?”

他是个精明市侩的商人,绝不会赔钱做亏本买卖也不会单纯白费力气只为回本。他这般伏低做小,看似是来寻求依附,然其实却打的是跟兰氏谈条件的主意。如今兰氏势微不得圣上欢心,朝中的明白人都选择明哲保身生怕着了迁怒。兰氏的盟友穆氏如今也放了权,只剩下个兰卿睿自己独木难支。若此时不行动,兰氏就彻底没了话语权。

姜如今冒险与兰氏结盟,明面上壮的是兰卿睿的势力,要的是陛下看在兰党能制衡沈楚二氏留下他。但暗地里,他却将兰卿睿对他用的温水煮青蛙学了十成十,如今反用在了兰卿睿身上他明面是让兰卿睿之子进入吏部,让自己儿子出任户部断了自己后路……可谁人都知,兰卿睿之子资质平庸难堪大任,若不因为如此,兰卿睿也不会费尽心思揽权以保门楣。

姜见得兰卿睿逐渐冷定下来,心知他定明白了自己言中之意。暖静的书阁内只闻红泥小炉上的银釜水声如珠翻沸,姜撑着扶手缓缓起身来到茶案前,以竹勺将沸水取出置于瓷壶中,又似不怕烫一般捧起瓷壶来到兰卿睿身边,恭谨的为兰卿睿的茶盏斟满茶水:“所以说,陛下当然得仰仗太师。而姜某,自是只有仰仗太师了。”

兰卿睿听罢姜此言,心道姜是料定自己不会被萧锦棠所贬弃,是想为自己将来保得一条性命么?思至此处,兰卿睿抬手正欲去端茶盏啜饮。可还未等兰卿睿细想,他却见姜面上已敛去方才的威重,又换上了那和乐笑相在兰卿睿耳畔低声道:

“太师暂且息怒,姜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姜见得兰卿睿惊怒交加,反却是神色定然:“陛下欲废权于太师,意欲扶植帝党已是不争事实。然太师也知,帝党主力是手掌兵权的楚氏和声威盖主的定国大长公主。古语有言,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而《帝策》上开卷所言,想必太师早已烂熟于心,也不必某再提了罢。”

“你的意思是……?”兰卿睿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姜的言外之意,他身为帝师,又怎会不记得《帝策》开卷一章第一句话便是‘攻交有度,张弛制衡’八字。思至此处,他心下蓦地一定。是了,萧锦棠是能以一己之力设杀先太子的人,而他的隐忍连自己亦能瞒过。有着这样城府心计的人,又怎会真正将权力旁移呢?

“只是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再过两年,某的表外甥也到了出仕的年纪,家中人也盼着他能有个好前程。某想着等到了时候,由他再来接掌吏部郎中之职,太师也可放心些……届时,还请太师多多提点呀。”

姜说罢便恭谨退至自己座前躬身站定,谦卑之相犹似还是当年初入兰府拜访的年轻人。兰卿睿指尖一颤,端着茶盏的手突然失了稳,几点滚茶荡落在他的指节上。兰卿睿被烫的眉峰微皱,他尽力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盏,眼底冰凉一片

果然姜就是那给鸡拜年的黄鼠狼。在这人人避嫌节骨眼儿上,姜来与自己活络雪中送炭绝不是善心大发。

“放肆!陛下也是为臣者胆敢非议的么?!姜,你僭越了!”兰卿睿闻言一拍桌案顿时眉宇之上怒意横生,然在他震怒的外表之下,心下却好似被冷不防的捅了一刀似的。姜竟直言说出了宫闱之中最为忌讳的密辛先太子与先帝蹊跷的死因。

先帝之死与先太子和姜贵妃脱不开干系,而先太子之死与当今圣上脱不开干系。这些事儿兰卿睿早从长女和大理寺少卿口中得知几分,故而种种线索串联起来,他也大致能推断出其间真相。只是真相若何,都是成了群臣缄口不敢再提的过去。毕竟没人会为了两个死人去犯当今圣上的霉头,也没人会以此中真相对萧锦棠竖起反旗。因为若要牵扯进萧锦棠,第一个牵扯进来的家族便是兰氏。

他也明白姜的意思。先太子为姜贵妃所生,而先太子又颇为苛待萧锦棠兄妹,如今先太子与贵妃都死了,谁又能保证萧锦棠不会因此迁怒于整个姜氏呢?而先太子妃又是兰卿睿的长女,先太子妃知晓其中所有密辛又不问不管当年落魄的萧锦棠,如今萧锦棠的携雷霆之势崛起,而兰氏又是挡在他亲政路上的一块绊脚石,新仇旧恨下,姜兰二氏俨然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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