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诉别离清和赴凉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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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这样,哪像个皇帝,倒像是个被欺负的小孩。你可别说话了,说不准一说就哭出来啦。”楚清和轻轻一笑,容光照月。她快步走向萧锦棠,琥珀色的瞳里似有华光流淌:“锦棠你不必愧疚,你做的很对,只是以后你可得跟哥哥在宫中当心点,可切勿如今日一般冲动了。”

萧锦棠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想对楚清和道歉说今日委实情势所迫才不得已逐她出宫,话至喉头却又想对她说自己以后不会冲动行事,但一张口却蹦出一句想令萧锦棠自掌嘴二十的话:“这么晚了……清和为何还不出宫?”

“你很想我走呀?”楚清和眉峰一挑,似带起一段连绵春山。

“锦棠,我会尽快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带北燕的刀剑,他们的刀可漂亮了,你一定喜欢。”楚清和说着转身欲走,转身间缺见自己的袖子被萧锦棠抓住了,那是萧锦棠第一次抓住她的袖口。多年后,楚清和才明白,那时的萧锦棠并不是想再多跟自己说几句话,而是一个人抓住了黑夜里的明灯。

“我不要刀剑,宫里的刀剑够多了。我只想你在回来的时候给我说说一路上的见闻。”萧锦棠仰着头看着楚清和,他还是个少年,比之高挑的楚清和还略略矮上两分。楚清和看着一脸认真甚至是倔强的萧锦棠,忽的想起眼前的少年从未出过这一方宫城。

“好,我答应你。”楚清和点了点头,转身自太清殿的廊上跃出。那是萧锦棠第一次看见楚清和的轻功,多年后他忘记了她腾挪辗转如飞燕的身形,只记住了她翩然而去长发翩飞若秋云。

“我也不知道,或许一年,或许好几年吧?”楚清和以指尖绕了绕鬓发,眸中俏皮之色一闪而过。她本是想打趣一下萧锦棠,却不想萧锦棠整个人像是如遭霹雳一般呆在原地。楚清和心道这怕是打趣过了头,就在她正欲开口解释时,却听得闭宫的钟声遥遥传来。

她若再不走,便走不出这宫城了。

“我要跟着父亲去凉朔,风声重建不久,我这个风声之主可不能撂摊子做个甩手掌柜呀。”楚清和眨眨眼,像一只狡黠的狐。

听见楚清和说要去凉朔,萧锦棠却忽的冷静下来。他怎么忘了,眼前的少女可是在边关长大的麟懿郡主啊,她那么英姿飒爽无拘无束,像是草原上的狐或者鹰,她本就不属于这四四方方的宫闱。她这样的姑娘,当是应一身绯衣纵马驰骋在天地间的。

思至此处,萧锦棠的眸似黯淡了几分。他再知不过楚清和的天性,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何时归来?”

“陛下,为君者切不可耽于玩乐。”定国大长公主深深的看了眼萧锦棠,提醒道。

“太师言之有理,且御前女侍的确目无尊法,荒废体统教养。传孤谕令,御前女侍楚清和即日起革职遣家,还望镇国公好好教养。”萧锦棠微微颔首,顺着话头下了令。他说这话时轻快且流利,像是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宫人出宫一般。他亦不知为何自己能说的如此轻松,分明那字字句句都似压在了自己胸口一般。

或许是自己演戏演到人戏不分了?就像是假象做久会成真一样。在这深宫庙堂,皇帝是这出戏永远的主角。一旦登台,非死不得下台。他听见了兰卿睿和楚麟城对自己揖礼呼拜陛下英明,而自己却麻木的说出天色已晚不再议事的话。他看着自己的顾命之臣们鱼贯而退,独留下自己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太清殿内,看着如昼灯火煌煌。

萧锦棠心底暗骂自己嘴笨,见楚清和似有不悦,他连忙摇头不再开口越描越黑。就在萧锦棠不知如何解释之际,却听得楚清和柔声道:“我是特地来跟你道别的,阿娘说只要跟人道过别,无论再久亦会重逢。”

“你要去哪儿?”萧锦棠梗了半晌不知所言,却在听见楚清和对自己道别时脱口而出,他下意识的感到一丝无法言喻的不对劲。自己下令是将楚清和遣出宫去回去闭门思过,可怎么听楚清和的意思,像是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很久都不回来一般。

萧锦棠闻声一愣,他蓦地转身回望,只见自太清殿廊侧阴影处转出一道明丽的影。宫灯摇曳间,少女立于灯火阑珊处,她的马尾有些散乱,于风中漫漫飘摇。

“清……清和?”萧锦棠喃喃出声,她不是被自己遣出宫去了么?怎么现在还在这儿?不,她是在殿外亲耳听见自己谕令的,她又会怎样看待自己?一个过河拆桥的朋友还是什么?似有万语千言在萧锦棠喉头中滚来滚去,但张了张口却是无言。

人声俱静,茶盏已凉,举目所极,倍觉苍凉。萧锦棠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早已不见昔日冻疮皲痕。他不再是那个在冬日中依旧身着破旧单衣的九皇子,如今他身着玄衣裳,位尊九五,可这双手却还是抓不住任何人或事。

飞白是如此,楚清和是如此。飞白不过是宫中最为底层的侍女,所以她被打死亦无人问津。楚清和不同,她有着尊贵显赫的出身,纵然犯下大错亦可赦免。如若她不过一介女侍,想必今日兰卿睿定会令自己下令将之处以极刑罢。

“幼妹逾越礼制,荒废体统,不成教养。委实难以伴驾圣侧,末将附议太师所言。”

萧锦棠蓦地回过神,却见楚麟城亦半跪在殿前。他知道最正确的做法是什么,但他就是不愿说出。若楚清和走了,那宫中是否又会回到以往的压抑荒芜沉阔?她若走了,还会再回这宫中么?那何日又是归期?

思至此处,萧锦棠用力的握紧了拳。他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了,他再也不想无力的躲在他人身后却连自己的妹妹都无法保护。如楚麟城所说,他必须争取,自己既然已坐上这把龙椅,那就只有一往无前,因为他已是这个国家的君王,而不是那个棠棣阁任人宰割的皇子。若是自己还踟蹰不前,不说自己允下的诺无法兑现,便是连自己的性命亦会化作泡影。

萧锦棠起身深吸一口气,起身向太清殿外走去,殿外龙图卫已经撤下,步云阶下再无人声喧闹。宫道幽幽,明灯飘摇如星子。夏夜里蝉鸣声声,潜龙水榭外风荷摇曳,绵绵清香如缕不绝熏人欲醉。萧锦棠抬头,只见今夜明月高穹,星淡辽阔。

“这么晚了,福总管还没安排陛下就寝么?”就在萧锦棠远眺明月时,太清殿的廊柱后忽的传来一声轻笑,少女嗓音清脆泠泠如叩玉。

自明是非。四字说来容易,做来亦不过动动嘴皮。定国大长公主的意思萧锦棠怎会不知。今日萧锦月失踪,四大家族为己利益初次交锋。舍一个楚清和牵制住穆氏的龙图禁卫当是再划算不过,且楚清和于宫中助力本不如楚麟城,舍一个御前女侍保住禁军统领,是个明眼人都会算这笔账。庙堂如棋,弃卒保车之理萧锦棠又怎会不知?

可她仅仅只是一个卒么?萧锦棠的心底第一次产生了犹疑。他忽的忆起初遇楚清和时的情形,彼时少女一袭绯色圆领猎装,足蹬短靴,马尾高束鬓缀长璎,腰畔系着一卷绯色的鞭子,那是怎样一个英气明丽的少女呀,竟是如此光华耀目。她踏雪拥着晨光而来,身侧似有金尘飞舞。她说他眼睛像是凉朔原上的神女湖时眉梢微挑,似起一带春山,琥珀色的瞳如酒流淌。

似乎每次见到她,自己都不可避免的沉进那双如酒的瞳里,她的气息像是三月吹醒桃花的风。太清殿中她忽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萧锦棠第一次觉得心突然跳的厉害,在她的掠过自己面上的吐息中,自己只觉仿若风中飞蓬,再难将息。她带着不容置疑的迫人明艳闯入这沉阔宫闱中,亮丽了荒芜的命途。萧锦棠不知道,所谓命运,就是如此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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