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进化论

“你不懂……”

关淑梅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当年你小姨大出血死了，我一直挺怨恨你姥爷，后来他又做主把我嫁给你爹，这几年是你们都长大了，你爷爷奶奶不在了，刚结婚那会儿，我的日子不好过，就更加不想原谅你姥爷……”

“为啥？”从她记事起，她爷奶就不在了，她妈又是个嘴紧的，所以一些陈年往事她也无从知晓。

进入腊月，是农民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除了分年猪，分米面，还是结算工分的时候，拿到钱的家家户户都开心，拿不到钱的，也只能来年再努力。

分到手的豆油实在是少，这时候就看出‘朝廷有人’的好处来，分到家里的猪肉是最肥的，虽说明面上大家分到的东西一样多，其实么，就那么回事。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过了腊八，家里也开始为了过年做准备，首先就是靠油。吃过早饭以后，本来昨天兄妹俩是约好今天一起去抓野鸡的，可因为她太久没有闻到肉滋味了，实在是馋，就把计划推迟了。害的她三哥一顿嘲笑自己是馋猫。

她早早的搬个小板凳坐在灶坑门口，说是帮忙烧火，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想着等待会能从她妈的手指缝里能流出那么一咪咪的肉渣子她就满足了。

因为靠完油的肉渣子是要留着过年的时候包饺子用的，所以是不能随便乱吃滴。

眼看着白花花的肉进了锅里开始冒出香气的时候，家里的门突然被人大力的拉开，张雅兰带着她的三个小萝卜头走了进来。

“雅兰来啦！”

“是啊，妈，昨天听凤民说家里要靠油，我就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两个小的一进门就开始嚷着要吃肉，站在锅台边就不走了，她嫂子更绝，抱孩子进屋，把孩子往炕上一放又出来了，嘴里说着帮忙，其实已经开始跟她妈聊起了家常。

“嫂子，你就这么给玲玲一个人放炕上，万一她摔地上了怎么办？”

“不能，小孩子还不会爬呢！要不你要不放心，正好你进屋去看着点，我来帮咱妈烧火！”

“凤华，把地上的坛子拿过来。”

“唉！”她这头刚起身，那头她嫂子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懒得跟这种人计较，把坛子放在灶台上，她转身进了屋。

关淑梅一边用漏勺往旁边的盆里盛肉渣子，一边用勺子把靠好的油倒进坛子里。

早已守候在一旁的孙家兄弟俩开始迫不及待的上手抓。谁知道刚出锅的东西太烫了，两个大人都没来得及阻止，大的烫的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扔回了盆里，小的那个不舍得到嘴的肥肉再送出去，一边攥在手里一边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我对不起你姥爷，他活着的时候我心里有气，也没好好对他，现在我这心里难受，憋的慌！”说着使劲锤了自己的胸口两下。

所有的伤痛，都会随时间磨平，所有的悲伤，也会随时间流走。那些抹不平的伤痛，也只能埋在心底，因为你的悲伤并不能成为别人的悲伤，生活依然要继续。

“你姥爷做主把我嫁过来，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部队已经处了一个对象，为了这个家，就没再联系。刚开始那几年，你奶奶闹得厉害，只要家里有点钱，就要搭帮其它两个儿子，穷的你大哥经常饿的哭着要吃的，那么点儿孩子，咸菜疙瘩空嘴吃了就咕咚咕咚灌水喝……”想起以前的苦日子，她的眼泪就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些积聚在心里的委屈，她不知道还能说与谁听……

“妈你别哭了，现在不是都好了么，以后有我呢，我孝敬您！”孙凤华上前抱住她轻声安慰到。

“妈，我爸那头我都叫过了，你忘了，就在一个院里！”

“对，对……”现在的关淑梅，仿佛已经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只是眼神迷茫的嘴里一直在低声重复着对，对！

“凤华，你先扶着咱妈过去，我先去找咱大哥把下屋的棺材抬过去！”说着出门去了东院。

“你爸以前带兵打过仗，已经升了连长，那时候内战刚刚结束，你爷爷就一连八封信的把他给催了回来，说是他两个弟弟要上大学，老两口年纪大了供不起了……”

“那时候你爸已经快三十了，家里又穷的叮当响，还有两个弟弟要供，谁愿意嫁过来啊……”

“凤华你看着点你妈，我还有事，先走了！”孙志君烦躁的穿上大衣，抓起炕边的帽子一扣，起身走人。

“好了妈，你也别太伤心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姥爷也没遭什么罪，你也别太难过了！”

看见已经开始在默默流泪，腿软的有些走不动路的母亲，孙凤华忙搀着她往大队方向走去。

娘俩到达现场的时候，就看见孙志君已经在指挥众人开始做准备工作。虽然老人走的突然，但毕竟岁数在那摆着，所以其实也都有些准备。

反应过来的关淑梅立马把手里的东西一放，下地就要往外跑，被孙凤华及时给拉住了，“妈，你还没穿鞋呢！”

“对，对”一边嘴里应着一边去穿鞋，“凤义，你快去叫人帮忙，凤华，你去把你爹叫回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孙志君先是派人骑车去乡里买寿衣，白布，纸钱什么的，然后又找人去邻村请乐队……

忙忙活活了两三天，老人终于入土为安，那天夜里爷俩的对话，成了孙凤华看见老人的最后一眼。

整个孙家，最伤心的就属关淑梅，眼睛肿得像核桃，每天醒来就是默默地流眼泪，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娘俩正在有说有笑的说着家常，突然间孙凤义大力的开门跑了进来，“不好了，妈，我姥爷他去了！”

“啥？你说啥？”

“刚才我去送饭才发现，我姥爷他，没了！”由于跑的太急，孙凤义双手拄着膝盖，还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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