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坠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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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那泥下,不是实的,却是空的,坠得一阵,跌进一处。众人醒时,见那处,宽丈余,纵十数丈,方正有棱,壁有火烛,照得通亮。壁上尽是圆轮,一字排开,那轮儿,不是整的,是一圈圈,从里到外,年轮一般,细看下,那圈圈,不是线画,却是细字连成。

因浅道:“我虽历事,未见此转圈刻字的功夫。”黎离道:“哥哥,此没甚难,我却知道。”因浅道:“你怎知道?”黎离道:“我自幼随父,习武读书,怪论歪谈,也见了些,这些圈圈,不是画儿,却似封印。”因浅道:“且去一查。”众人至圈前,一一查去,只那字,古残不堪,无力辨识。正无奈,李清恍然道:“确是封印!”因浅道:“你识得字?”李清道:“不识。”因浅道:“那却怎知?”李清道:“我观这字,小而棱利,残而洞深,不是匠刀所刻,却是封剑划成。既使封剑,书此奇文,必是封印。”因浅详看细摸,果是不凡,说道:“既是封印,必有封物,封物何在?”李清道:“观此封印,整列墙上,纵十数丈,围了此间,必是法阵,可见封物巨大,不消说,定是那山中恶怪无疑。”认山道:“此间通透,莫说大怪,便是小虫,也未见哩。”因浅道:“你等不见,我却见得。”李清道:“在何处?”因浅指道:“那不是?”

李清顺指看去,果见十数丈外,零散几个黑物,说道:“见却见,只不是整的。”认山道:“想那物,太也大些,割散了好封。”李清走近看时,惊道:“师父!不是怪物,却是几人几鬼!”因浅道:“何人何鬼?”李清道:“人是烟尾山人,鬼是龙巢影鬼。”众人皆觉惊奇,一拥过去,果见如此。因浅道:“奇!奇!难解此局何来。然我方道看见一物,不是此物。”李清道:“是何物。”因浅手指倒钉,往下按去,李清借浑光,见灯影下,石缝中,落一小物,似条草蜥,就拾来,说道:“师父神功,武脉清通,眼也明净,这远近,就见此物,伏在缝中。”说罢寻亮处,摊掌展物。

黎离道:“浅哥哥,你有神功,左右辟出条路,就好出去。”因浅道:“纵有巨力,排遣这泥,也只一一挖去。”认山道:“我来!”嚯地跃起,钻入泥中,运真力,挖刨起来。过得三刻,方又钻下,落在地上。

李清道:“兄弟,可挖得几丈?”认山吐了口中污泥,抹了眼前黑障,哭丧道:“莫说几丈,未曾进得一尺。”李清道:“可是困倦,睡在泥中,就不曾挖?”认山道:“泥中怎好睡,分明挖了一气,只泥湿软,此处挖开,旁的来堵,总无进益。”李清顿足道:“还需整个移开之法。”众人纷道:“天下断无此法。”皆感悲伤。

李清道:“我在烟尾,随厌深,游山杀魔,多见乡民,听他等说,此处地下,藏一巨兽,头生巨角,身批蛇麟,千百只爪,勾刃尖利,头儿似屋大,眼有灯笼圆,牙密尺尖,舌长如鞭,遇见嫩得,一舌劈烂,自在享了,遇见老的,才用牙哩。”因浅道:“如此说,不是凡兽,恐是人生邪心,滋养魔态,或如曲戒王岳,练武成魔。”认山道:“人化成魔,没这大筋骨哩。”李清道:“必是远古老兽,久得精华,养成大气。”因浅笑道:“小有小的灭法,大有大的制方,凭他再狠恶,我略弄计,也荡平了。”众人就欲进山,正这时,黎离拦道:“慢!”因浅道:“离儿,有我护你,怕怎的?”黎离道:“浅哥哥,非我胆薄,你看那里。”

众人顺她指处,见白雾深处,一条小道,隐约几人,抬着一棺,左摆右晃,也进山去。认山道:“这里人送葬,走得远。”因浅道:“此非祥处,恐非送葬,况我见那抬棺的,似有熟面,且进去,看仔细了。”正欲进,李清忽地翻眼,往后栽倒。

因浅惊道:“李清怎的!”认山道:“必是邪雾侵体,断了心脉。”因浅手运真力,按在李清百汇,李清猛醒,只声疲弱,说道:“师父不知,我幼时,山中玩耍,曾迷雾谷,故见了雾,仍觉恐恶,心神搅乱,就倒了去,幸得师父所救,只仍力弱,待我暂歇,运真气,护心神,再不惊迷,方可进山。”因浅道:“你好生歇。”

见它,头生小角,身批嫩麟,千百只腿儿,尖有小钩,头儿似方石,眼有豆圆,牙密尺尖,舌长如蚪。因浅笑道:“不是草蜥,却是那怪哩。”李清道:“像自像,只细了些。”因浅道:“这多转圈的字,封了它,怎不细些?”李清道:“早听闻,虽封了,仍是巨物,有凶像,会吃人。”因浅道:“故说耳听成虚,眼见是实,虚的有影儿有水儿,就大,实的只余干骨,就小。”

黎离道:“浅哥哥,莫说干的湿的,还须领我离了此地,寻处净溪,洗去身上污泥。”因浅道:“这泥厚长,往下堕易,向上走难,我等无羽翅,怎飞出泥穹?”众人看时,果见头顶,黑压压,无路升天。都悲道:“我等死在此!”

众人又行,渐觉地软。认山道:“毕竟南北不同,北面石硬,南方泥软。”再行去,越发软垮,陷脚至踝。因浅道:“此处地怪,都提真力,运轻功走罢。”众人就运力,只脚底薄薄陷一层泥,从容走得。

孔河常石周身洞穿,本甚苦楚,又需运力,更难支持。孔河道:“认山兄弟,我等受不住,还需寻人背负。”认山道:“我等自走从容,背了你,却不轻便。”孔河道:“如此要死在此处。”常石道:“死却好,不受铁线穿骨之苦。”孔河道:“好自好,只陷泥而死,有些憋闷。”常石道:“闷只一时,这般活去,苦毒难当,不知何时得解。”孔河道:“罢,罢,由你!”当下二人挽手,不运轻力,反运重力,呼地坠进泥去。二人身上铁线尽通认山,认山不及解,也给拉去,李清去救,也拉去,因浅、黎离、石龙吉、河角樱个个去救,皆拉了去。孔河常石,人到死时,力也山大海沉,拉了他等,一路坠下。

众人行久,当下都歇脚,只孔河常石,铁线穿体,苦痛难耐,没甚歇处。

歇得少时,见因浅在远,黎离至李清处,悄声道:“李清,使这歪计,有何计较,若害我浅哥哥,却不饶你!”李清惊道:“姑娘看得出么。”黎离冷笑道:“我自幼习武,观得气骨,方因浅不备,未曾细查,我却静观,见你气未岔乱,怎就惊倒?”李清忙道:“姑娘轻语!因浅是我师父,我怎害他,实是救他!”黎离道:“具细说来。”李清道:“久闻那怪物,惯擅吞人,我等进去,是个凶险。不若待那抬棺的,给它吃去。饱兽不凶,我等再去,不是平安?”黎离笑道:“如此说,是你心细,只太扭捏,直说便罢,装死怎的?”李清道:“因浅不比你我,是个冷的,他却是暖的,心有慈色,必不允此计。故不明说。”黎离道:“罢,罢,你再装些,拖得一日夜,待凶兽吞杀那一众,骨也食尽,我等再从容进去,才不伤因浅。”李清应了,因浅几次问,只道力乏未复,不能进谷。

众人又行数日,见前面山高雾深,山有斜褐巨棱,雾有接天之白。大山上下,草木皆无,浓雾之中,隐现邪味。

因浅道:“到了何处?”众人皆不识,只李清识得,说道:“师父,此乃轻裁山。”因浅道:“那路口,我观之,却似邪道。”李清道:“那口子,唤啾啾口。此山甚大,高八百里,横一万三千里,只此口可行,然从此过,确需谨慎。”认山道:“莫不是路滑易摔?”石龙吉道:“我等皆负武功,便是滑摔,身未着地,早又翻起,惧它怎的?”李清道:“我等走来,也不知多少滑路,若只此因,我说什么!”因浅道:“莫搅,待李清说来,什么大难,这般需慎。”

当晚众人寻一石洞过夜,夜半,忽闻山内隆隆巨响,尽是杀乏声,似路翻坡倾,惊雷披地,一阵黑风涌来,走石飞沙。李清笑道:“想是那兽吃人。”黎离道:“明日待它静了,我等进去。”

次日再看,风停沙落,雾也轻些,李清就道:“师父,我好透了,可进山去。”众人方整备衣剑,又启路程。

行一阵,路险雾深,邪味渐浓,异相频生。野沙竖攀陡山,石上生紫纹,枯枝显黑,水凝成泥。黎离暗道:“李清兄弟,那抬棺的,人若遭食,棺总还在,棺若遭食,总余木屑,现今诸物皆无,莫不是过了山去?”李清哧哧笑道:“那兽张口,吞得山进,管甚车马棺木,一气吞下,怎剩一物?”黎离方心安。

黎离话音方落,认山道:“领命!”身挺手移,擎铁线,运真力,线箭般激出,孔河常石未及看清,周身都给洞穿,苦毒不堪,哀鸣不止。

黎离道:“莫使他喊。”认山又道:“领命。”熊步纵上,手指如电,封他哑穴,二人喉紧,做不得声,呜呜暗叹,只是受苦。

李清道:“师父,此技太也狠绝,这般穿着,没甚活味,不若弟子弄扇,好杀了罢。”因浅道:“你只杀,若杀得,便由你,杀不得,便由他。”李清取扇,尽力一扬,两片墨打出,取孔河常石心门。眼见打到,认山铁线略抖,都挡了去。李清再打,认山又挡,如此数次,不能得手。李清道:“师父,杀不得,由他罢。”因浅道:“是此二人,命有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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