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离]执此一心不相离

“阿离的箫艺的确是一绝，这支曲子颇有瑶光雅乐之风，却比之宫乐更加超尘脱俗，此曲只应天上有啊！”莫澜赞叹道，眼里皆是崇慕之情。

执明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莫澜的肩，“什么一绝啊，本王只觉得阿离不开心！”

“哎哟，王上……”莫澜撇着嘴委屈道，“阿离现在好多了，王上没看到我刚遇到阿离那会儿……”

莫澜一惊，忙拉住执明，低声道，“王上慎言啊，天玑已经是一国了，王上这样说不妥。”

“不妥？本王在自己宫里，话还不能说了么？”执明不悦道，“本王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但……但至少得灭了那个国师。”

“是是是，王上心疼阿离，王上生气是应该的，都是那国师的错，可王上再别说这样的话了，否则叫太傅听了去，岂不又要说阿离是祸国的妖佞了。”莫澜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莫澜说得很对，执明语塞，可心里又憋着气，来回踱步，半天才憋出一句，“阿离才不是。”

见执明这样，莫澜无奈地摇摇头，不得不给生气的王上“顺顺毛”，“可不是吗？那王上就更不能让阿离受委屈了。”

见执明表情似有松动，莫澜心中略略一转，决定转移执明的注意力，“其实王上不过是想让阿离开心嘛，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不是？”

“你有办法？”执明斜乜了莫澜一眼。

小计得逞，莫澜笑道，“微臣想，王宫再大，左不过就是四四方方一片天，阿离长久带在宫中难免会闷，不若王上带阿离出去走走？”

出宫？和阿离？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诶……可是……“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呢？”

莫澜笑道，“宫外今日可热闹了，我今早进宫时，马车都被堵道上了。”

“真的假的？”执明也常常溜出宫，这街上的确是比宫里热闹多了，只是……“又不是初一、元宵，哪里有你说得那般夸张？”

莫澜委屈道，“真的，微臣何时骗过王上。王上，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阿离！阿离！”

幽怨箫音被一声声响彻向煦台的呼喊打断，慕容离放下箫，就看着向煦台下一边唤着的他名字，一边一路小跑进向煦台的人。

又是这人，坐拥一国，混吃等死，倒是过得欢乐得紧，还擅作主张地“阿离阿离”地唤他。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会“阿黎阿黎”地唤他，只是都不在了……

慕容离闭眼蹙眉，握着箫的手紧紧攥紧，觉得头疼得很。

“阿离怎么了？”执明才一登上向煦台，就见慕容离脸色不怎么好看，忙过去扶住他，关切道，“阿离可是又头晕了？”

慕容离不动神色地避开执明的手，低声谦恭道，“无妨。”

执明将信将疑，却也不好驳了慕容离的话，便笑道，“阿离好便好。”

慕容离看了执明一眼，淡淡道，“王上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执明嘿嘿一笑，“那是，阿离快随本王出宫。”

出宫？

慕容离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手已被执明握在手中。那人拉着他就走，刚走出向煦台两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匆匆折回了房间，慕容离兴趣缺缺地等在原地，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以他对执明的了解，眼前这个一国之君做出什么荒唐的事，他都不会奇怪。

须臾片刻，那人果然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将手中之物一抖，朝空一抛披在慕容离身上，“近日入秋，天气渐凉，还不知道晚上何时回来，阿离今日衣衫单薄，千万不要着凉了。”

眼前之人，双手握着他的肩，朝他温和一笑，随即低下头仔细地替他系好披风。慕容离愣愣地看着，心里漫过一丝暖意，这样的感觉已是许久未曾有过，久到慕容离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久到他不确定这是否是真实的。

“阿离……怎么了？”执明系好披风一抬头，就见慕容离盯着他出神，不由得就有些紧张。

慕容离一怔，别开眼，“走吧。”

虽还是白日里，可街上早已是灯笼高悬，彩绸交结。

来来往往的行人摩肩接踵，车马喧嚣，小贩叫卖，还有不少店家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又要布置门店，忙得不亦乐乎。

适逢佳节，百姓和乐，执明看在眼里，很是欣慰。

旁边路人走过，不留神就撞了下慕容离，那人回头抱歉地笑笑，慕容离敛首回应间便被执明拉近身边，“阿离小心，别离本王太远。”

慕容离并不回答，只是问道，“王上，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执明抬手护着慕容离，将他与人群隔开，笑道，“阿离不觉得今日这街上很热闹吗？”

慕容离环顾四下，是很热闹，可再热闹也不是他的。

“王上，似乎很喜欢热闹。”慕容离淡淡道。

“那当然，阿离不喜欢么……”执明转头就看到慕容兴致索然的样子，笑也凝着唇边。

来往人群，两个一双，四个一群，皆是喜笑颜开，唯有慕容离，看着他们，默默不言，眼底是执明看不懂的空寂。

心里乍然就是狠狠一揪，执明觉得很心疼，他抓过慕容离的手，柔声询问，“阿离看看这条街上，阿离喜欢什么，本王都买给你。”

慕容离摇摇头，“微臣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见慕容离兴致这样低，执明泄气地赌气道，“那本王便把整条街都买下来。”

果然是这个一国之君会说出来的话，慕容离想，他不要这人的东西，这人倒闹起小孩子脾气了……

罢了，慕容离语气软了几分，劝道，“王上不缺这些东西，何必劳民伤财。”

“本王就是想要阿离开心。”执明委屈地偷偷瞥了眼慕容离，嘀咕道，“让阿离笑一笑为何这么难啊……”

慕容离：“……”

执明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很不开心，事实上他也的确很不开心，他正在绞尽脑汁地寻思着该做点什么才能让这位冷漠时让他心堵，沉默时更让他心疼得慕容大人笑一笑。

慕容离看在眼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内疚，他好歹是……天权的一国之王啊，竟为了他愁得跟个默不出书的孩子似的。

奈何这样的他还谁也劝不住，慕容离心中百般无奈，四下里看了看，目光忽然停在一处小地摊上。

执明也发现了，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投壶套圈的小摊，摊主摆一地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引人来或是套圈或是投壶，一文钱就可以尝试好几次，最后套圈者以套中之物为奖赏，投壶者则以投中的签数换取相应的奖赏之物，这样的小摊在天权遍地都是，执明每次溜出宫来，都会去玩玩，投壶之事，他是个中好手。

“阿离看中了什么？”执明欣喜道。

慕容离看了眼执明，仍是淡淡道，“那个拨浪鼓。”

执明微微一愣，“阿离喜欢……拨浪鼓？”

“嗯。”

知名点点头，不管是什么，既然阿离想要，“本王一定给阿离赢回来。”

执明笑着走到摊前，付了钱问道，“老板，这拨浪鼓若是投壶须怎样才可投得？”

老板笑呵呵道，“嘿，公子，你可真有眼光，不是我吹，你可别小看了这拨浪鼓，你看这花纹，这做工……这可是前几日一个瑶光来的客商卖给我的。”

瑶光……

执明微微一愣，转头看了看等在不远处的慕容离，人群川流中，他显得那样单薄，一双眼睛望着他，如山间冰凉的清泉。

执明朝他温柔一笑，转过头，“说吧，怎样才可赢到这东西。”

老板愣了愣，不明白刚才还温和客气的客人，怎么忽然就变得有些冷冷的了，便好言道，“这位公子，这只拨浪鼓，按小摊的规矩，今日七夕，投壶须连投七发皆中，才能算赢。”

此言一出，周围就有嘘声，都说老板定得太难，一只拨浪鼓而已，不止要投中七发，还得是连投连中，摆明是为了圈钱。

老板心里一时没底，不知道眼前这位忽然就冷下脸来的公子是不是也觉得他这规矩太为难人了，犹豫道，“呃……公子要不……”

“七发就七发。”执明说完拿起箭走到规定的位置，五指并拢，捻住箭……

他抬头看了慕容离一眼，人群之中那人也正望着他，执明唇角一勾，自信飞扬的脸上扬起醉心的一笑。

而后他收回视线，双眼微眯，目光直凝作壶口一处。

刷刷刷……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执明几乎连气也未换一口，便已将七发箭尽数投完。

“七……七连中！”

“是呀！是七连中。”

“如此速度，公子好厉害！”

“老板说话算话啊！”

周围都是起哄叫好的声音，老板傻愣愣地看看陶壶，又看看执明，心道今日真是遇到对手了……

执明拍拍老板的肩，将手一摊伸到他面前。

老板干笑着从地上拿起拨浪鼓放在执明手中，“公子果然厉害，这只拨浪鼓便是公子的了，公子请慢走。”

原来是怕他这般厉害，再把别的东西投了去，这便要送客了，执明也不在意，他本就只想要此物而已。

极潇洒地笑笑，执明掏出一粒银子放入老板手中，拿着拨浪鼓转身离去。

岂料老板也是老实人，几步追了上来拉住执明，“公子，这是公子赢的，哪有再收钱的道理，再说公子给的也太多了，这就是个拨浪鼓，不值这个价的。”

“我说它值它就值，只要阿离想要它，它就是无价之宝。”

“阿离……”老板一脸懵地凌乱在人群中，“阿离是谁啊？”

执明拿着拨浪鼓走回慕容离身边，轻轻摇了摇，拨浪鼓发出咚咚鼓声，执明看着慕容离，盈盈一笑，“送给阿离。”

刹那间，慕容离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色，水色的薄唇紧紧抿住。

“哇！父君，好多人啊，你看真的好多人啊，阿煦跟我说我还不信。”慕容离被一个气度雍容的男人抱在怀中，一双眼睛惊奇地四处张望。

“小公子，都说了，出来要叫父亲，不能叫父君的。”一旁作寻常人家奴仆装扮的内侍笑着“瞪”了慕容离一眼。

一时兴奋就忘了出来前阿翁对他的嘱咐，慕容离心虚地嘟嘟嘴，一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男人。

男人豪气地哈哈大笑，“阿翁无妨，这街上熙熙攘攘，车马喧嚣，没人会注意到咱们的。”

慕容离闻言朝阿翁一吐舌头，甜笑着扒着男人的脖子，“父亲，街上真的好多东西，黎儿想天天都出来。”

“哈哈，那可不行。”男人笑道。

“为何啊？”慕容离撅起嘴，“阿煦都能时常到街上逛逛。”

“因为阿煦住在宫外啊。”

“那黎儿也想住在宫外。”

“小公子，这话不可浑说。”阿翁提醒道。

“为何嘛！”

“黎儿，”男人抚着慕容离的头，慈蔼道，“因为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黎儿你看，这街上人人和乐，眉眼含喜，这便是为父的责任，以后也是黎儿的责任，黎儿喜欢这里的热闹，但这里的热闹是需要黎儿来守护的，懂吗？”

慕容离懵懵懂懂地看了看身边经过的行人，生意兴隆的店铺，乖巧地点点头“黎儿要守护百姓，所以要多读书多习武，不能常常出宫，黎儿懂的，父亲请放心，黎儿会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明主。”

男人既欣慰又心疼地揉揉慕容离的头发，笑道，“可其实，为父只希望我的黎儿能一世安好，无忧终老。”

男人心下一叹，他知道身在帝王家，又处在这个暗流隐伏的天下中，这根本就是奢望。看着眼前安稳度日的百姓，看着怀中天真却已渐渐懂事的儿子，他不得不陷入担忧，他深知钧天的王权之力日渐削弱，天下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天权，天璇都已立国，两个强邻在侧，瑶光可谓芒刺在背，他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让瑶光强大再强大一点，他不想要他的子民国破家亡，不想要他的儿子经历战火硝烟，生离死别。

“父亲，父亲，你怎么了？”慕容离伸手抚平男人皱起的眉头，“父亲不要担心，黎儿会听太傅的话，听师父的话。”

男人笑笑，他不该把这样的隐忧带给他的儿子，他应当为他挡去那些风雨，让他安然长大。

“黎儿看看，这街上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告诉父亲，父亲都买给你。”

慕容离张着水汪汪的一双眼睛，满怀期待地望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拨浪鼓上，“黎儿想要那个。”

“阿翁记得小公子不是有一个拨浪鼓么？”内侍笑道。

“我给阿煦了，”慕容离看着男人，认真解释道，“前些日子阿煦病了不肯吃药，我便许诺他只要吃了药就把拨浪鼓送他。”

男人爽朗一笑，“黎儿很喜欢阿煦？”

慕容离点点头。

“那等黎儿入学后，便让阿煦给你做侍读如何？”

“真的吗？”慕容离粲然一笑，而后双手作揖，像模像样地在男人怀中朝他行了一个礼，“黎儿，谢过父亲。”

男人和一旁的内侍都被逗乐了，他朗声大笑，抱着慕容离就朝着卖拨浪鼓的小贩跑去。

慕容离被抱在怀中，穿过层层人群，笑得前仰后合。

男人三言两语买下拨浪鼓，摇了摇，递给慕容离，慈颜笑道，“送给黎儿。”

“阿离”

慕容离收起过往回忆，抬头看着执明。

执明怔住，那眸中隐忍的痛苦让他的心都为之拧了一下。

“阿离不喜欢这拨浪鼓么？若是不喜欢，本王再给阿离……”

“不用！”慕容离一把抢过拨浪鼓，双手握于怀中，“这个便很好。”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执明时不时就偏头看看慕容离，身旁这人却只是一直把拨浪鼓抱在怀里，沉默不言。

“阿离很喜欢这鼓？”执明忽然开口问。

慕容离点点头。

“阿离……喜欢瑶光的东西？”

喜欢瑶光的花，喜欢瑶光的曲，连瑶光的拨浪鼓都喜欢……

慕容离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王上想问什么？”

执明亦停下脚步看着慕容离，眼前的人垂眸而立，不知道那眸中敛去的是什么……

执明心中一叹，“本王是想告诉阿离，不管阿离来自哪里，天权都是阿离的家。”

慕容离倏然抬头，眼中有惊讶，在那惊讶触及到执明眼中的温柔时，也渐渐柔和起来。

慕容离别开眼，抱着拨浪鼓，低低地道了声，“多谢王上。”

莫澜立即赞同地点点头，“王上都不知道，别的不说，就微臣在天玑那会儿，那个国师……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将阿离叫去了客栈，阿离要走他还不肯，若非微臣及时出现，阿离肯定得受委屈。”

“你做得好！”执明愤愤道，“好个天玑，本王，本王真想好好收拾他。”

执明沉默了，他看着远处孤影而立的人，眉宇深锁，“你说阿离一直是这样一个人么？”

莫澜叹道，“不知道，我遇见阿离时，他是戏班的箫师，班主也说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不爱说话，不爱笑，总是一个人呆着，但箫吹得极好。想来……阿离以前便是一人四处漂泊吧。”

手在雕栏上骤然扣紧，执明幽声道，“阿离……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坐在矮几旁发呆的人猛地站起身，吓了旁边伴驾的莫澜一跳。

“王上，你怎么了？”莫澜担忧道。

执明凝神蹙眉，伸着耳朵确认了一下，“莫澜你听，是不是阿离又在****了？”

“刚遇到？”执明来了精神，“你刚遇到阿离时，他什么样的？”

莫澜想了想，迟疑道，“嗯……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不会比现在更好。”

“这……”莫澜看看远处的慕容离，颇为不忍道，“微臣也不知道，阿离似乎是喜欢独处吧。”

“阿离的曲子总是这般……这般……让本王心里堵得慌。”执明喃喃自语。

莫澜闻言，也闭上眼凝神细听了一番，树叶婆娑中依稀隐隐确有乐曲，“好像是……诶？王上？”

莫澜睁开眼，眼前哪里还有人，待他追出寝殿，便看见他家王上正俯身倚在露台雕栏之上，双手托腮，闷闷不乐地看着远处。

竹箫抵唇，轻阖缓开，凉乐声声，寒胜秋风，是诉不尽的离愁别恨。

玄武台。

王之视线，所钟何处，不必问自是那向煦台。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莫澜叹了口气，走到执明身边，顺着执明的视线远远就看到层林掩映间，向煦台上，玉人执箫而立，素影孤身，心中也是不由得一叹。

“莫澜……”执明闷声道，“你说阿离总是这样一个人么？”

【执离夫夫】七夕特辑：我和你的那几年（上）

自从夕照台更名向煦台后，这与王寝相对的一座高台宫苑便在多了繁花缀墙的同时，也多了份天籁绕梁。

时值夏秋之交，苑中的羽琼花早已谢尽，慕容离静立于露台之上，凉风飒飒撩起额前青丝拂过那终日未曾微微弯起一抹弧度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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