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幽火界

“我们应该这样看待这首诗，诙谐生动，辞藻易懂，朗朗上口，文采方面也很好啊，特别是后面两句，泪水落地成两瓣，一瓣是怜一瓣哀。感情丰富，有一种泼出去，又收回来的感觉，嗯，不错。”孙连城挖空心思，拼命搜索着所有辞藻来解释牛高这首诗，希望给牛高这孩子挽回一点面子，让他不至于暴走。

“嗯，这样说，也能说的通。”孙定远又开始摇头晃脑的推敲起来，沉思了好久道。

牛高听了孙连城的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说：“还是孙叔叔识货，厉害。”嘴角开始上翘，终于找回了自信，孙连城心想，还好，这孩子好骗。

“是吗？快念来听听。”一下子勾起了孙连城的好奇心。

“我从西山来，猴儿向西去，不知西方世界，是否有春季？母子乘风归去，相伴琼楼玉宇，相拥不胜寒，朝起戏林间，何苦在人间，转朱阁，低倚户，食无着，不应有恨，何苦长恨冬来寒，天有春暖秋凉，心有人情冷暖，此事古难全，但愿永相拥，母子心相连。”牛高抑扬顿挫的念完整首诗，一脸沉醉的样子依然在回味着什么。

“你吃药了，记性这么好？”孙定文惊奇的看着牛高说。

“你才吃药了呢，你吃了猪头药。”牛高突然回过神来又和孙盯文吵闹起来。

孙连城也不再去管他们了，只是在女儿的手上拍了拍说：“好伤感呀。”

“您没看见，那猴母女死的多惨，身体都被咬掉了一半，还是紧紧的抱在一起···”巧儿说着，声音有些颤抖，眼圈一红，嘴唇颤抖起来，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孙连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是说今天一天都没有回家，从早晨到现在？”孙连城道。

“是啊···”几个孩子突然回过神来，一下紧张起来。

“怎么办呢？爹，快想个办法呀。”孙巧脸上还挂着泪水，也顾不上擦，着急的说。

“你呀，你娘今天还在家里等你回去过生日呢，你们倒好在外面疯了一整天，怎么说你们才好啊。”孙连城一想到李青一个人在家里就能感觉到一颗焦急的心正在坐卧不宁快要发疯的样子，心都要碎了。

“还不快走，唉。”孙连城突然加快了脚步，几个孩子也都跟在身后，急急忙忙往家赶。

当孙连城和孩子们回到鲁元大街一百四十八号时已经五更天了，孙连城家的院子也算是这众多院子中最好的一家了，足有五亩地大小，是孙连城攒了两年的军饷才买下来的，如果按现在的市价那些银子连半亩院子也买不起。

经过这十七年的努力家里的规模和摆设也算是中上水平了，这些当然有赖于李青这么多年的任劳任怨，勤俭持家了，一进门正对面是一排从东到西三十丈长的大瓦房，左右各有一排五丈来长的偏房，中间还有不小的院子，虽然赶不上那些大户人家的院子，在整个一百四十八号来说，也算是上等了。

院子里只有一间正厅里有灯光，在一盏油灯下面坐着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妇人，一旁的餐桌上摆着一桌丰盛的菜肴，看来已经凉透了，一切看上去显得那样的孤独凄凉。

“夫人，我回来了，我把孩子们都带回来了···”孙连城和几个孩子在回家的路上都商量好了，只要能让李青消气，要打要骂都不准躲不准顶嘴，但是当孙连城一进门看到这一切，心里也是一酸，如此多年的夫妻，没有注意到妻子已经苍老憔悴至此，心中忽然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被碰触到了，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后面要说的话也戛然而止。

而此时的李青却并没有看孙连城和孩子们，既没有说话要骂谁，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这大大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四人都愣住了。

“娘，我知道错了，不该跑出去一整天不回家，让您担心了，您打我吧。”

“夫人，都是我的错，今天有任务回来晚了。”

“娘，我知道错了，不该去宁远候府赴宴，作诗，回来晚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

四个人全都把自己的错误说了一遍，请求李青的原谅，都抱着被痛揍一顿的想法，只要能得到李青的原谅做什么都愿意。

原本还静静坐着的李青，突然眼泪如开了闸水一样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仿佛那一腔的委屈和辛酸在此时随着身体微微的颤抖一起倾泻出来，孙连城和孩子们都慌了手脚。

孙连城第一次见女儿不好意思，有些纳闷，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故事，看向其他的孩子。

“巧儿的诗，连平阳公主都说好呢。”孙定文道。

“好啊，做将军好，有志气，孙叔叔支持你，诗的意义在于允许各种形式的写作，如果只有一种样式，再好的诗也觉得乏味了，牛高别出心裁，我认为不得了，牛高继续努力，孙叔叔支持你。”孙连城眼看战火又起，赶忙开始灭火，这一群孩子让他头疼，忙的不亦乐乎。

“对了，巧儿作了什么诗啊？念来听听。”孙连城赶忙岔开话题，免得又吵起来。

“也没有什么了。”巧儿忽然低头不语了。

“你们还在宴席上作诗了？”孙连城突然想到什么道，京城里很多达官显贵都崇尚儒雅，在宴会上都时新斗诗之类的酒令，谁家的孩子能在宴会上作两诗，立刻就受到大家的追捧，高看一眼。

孙巧突然想起来说：“是华阳公主提议的，说用猴儿命题，让我们每人作一首诗，作的好之人有赏。”

这个华阳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妹妹，能征善战，是一位巾帼女将军，年轻时跟随当今皇帝一起南征北战，后来在战场上与苏文远一见钟情，当时苏文远还是敌军主帅，为了爱情苏文远率军来投降，一举奠定了大齐这几十年的繁荣太平，战乱平定之后，平阳公主卸下戎装，在家相夫教子，不问朝中之事，被传为一代传奇佳话。

“我怎么觉得这首诗跟记账一样，什么泪水落地成两瓣，一瓣是怜一瓣哀，一瓣，两瓣的，牛高你是不是在铁匠铺里记账计成这样，连写诗也写成这样了。”孙定文又好像找到了什么趣事，开始嘲笑牛高了。

“我才不记账呢，我也不打铁，我要做将军，你懂吗？将军。”牛高忽然气冲斗牛，大声咆哮起来。

“不错啊，我看牛高的诗很有些意思。”孙连城赶忙道，他真害怕因为自己孩子的嘲笑真让这个少年暴走，伤了感情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还不错呢？”三个孩子突然一愣，笑声戛然而止。

“哦，很好笑吗？快说来听听，肯定很有意思。”孙连城见女儿突然开心起来，就顺着话题聊起来。

“也没什么，我忽然想到牛高作的诗，有些想笑。”巧儿边说边格格的笑了起来。

孙连城看到孙定远的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和一群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孩子一起玩耍，还这样悠闲自得，乐在其中，总觉得怪怪的，也跟了一句：“果然很有深意。”

巧儿没有抬头，听到孙连城的话，以为是在夸自己，牵着父亲的手却更紧了几分，将头靠在了父亲肩上，月光从天上和谐的傾洒下来，照出五道影子来，亲情化作月光在各自心中流淌，他们轻快的走在大街上，整条大街除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之外，一片宁静空旷。

牛高能作诗还真是让孙连城意外，牛家祖祖辈辈都是打铁为生，牛高和父亲牛铁成是十年前逃难来到京城开了一间铁匠铺，母亲在逃难途中死了，牛铁成为了儿子没有再娶，牛高却不喜欢打铁，父子经常发生吵闹，从没有听说牛铁成会什么文化，却教出的孩子会作诗，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猴儿，猴儿你不乖，害我眼泪掉下来，泪水落地成两瓣，一瓣是怜一瓣哀。”孙定文忽然抑扬顿挫的念起诗来，念完就开始笑起来，引的巧儿和孙定远也跟着大笑起来。

牛高这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马上就要暴走的样子。

自从战乱平息以后，人们的生活一天天的发生着转变，那些旧的传统再也没有人提起，在京城里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在这里碰撞交流，这些小孩子没有人太在意，他们的行为也得到了极大的容忍，好多事情就像随着一种新的传统慢慢建立起来，人们也慢慢的接受见怪不怪了，孙连城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孩子们去吧。

“哦。猴儿冢，不应该叫猴冢吗？”孙连城见已经岔开话题，就接着往下说。

“这个名字是巧儿想出来的，因为死的是两只猴子，意思是猴子和它孩子的冢。”孙定远解释道，他一边说一边推敲着这个名字的含义，好像从各个方面来考虑都觉得很恰当，很满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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