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失自我

秦九鼎侧耳倾听，着地的矛尖向下褪着血液，阳然站在一旁戒备，怕有漏网之鱼，长刀尚未入鞘，而且刀身沾得是凝固血液中的一抹血渍。门后传出声音，“没事，我们都有点猝不及防。孩子只是头上出了点血。”柜子被何辰费力挪开后他便打开了门。

“怎么搞的？”秦九鼎看着庄云归额头的伤口，但男孩却出奇的不回答。

唐小雪见状蹲下身轻轻擦了擦他头上的血，端详会儿露出来的伤口，便抬头看向他们。“只是擦伤，并没有什么事。但我得为他找点东西止下血。”

被称作“大哥”的人头戴棒球帽，双眼隐藏在帽檐之下，嘴角还咬着一根将要燃尽的香烟。他斥道:“笨蛋！不去那儿还能去哪？我们可只有两辆烂车和油箱里的那么点油了。”

“但是去那儿好像也捞不到什么啊。”光头大汉直言。他看着他开车撞倒一具行尸，并将其辗进轮下。

那人在车内短暂颠簸中，笑他愚蠢笑得哼出声。“别忘了我们还有这两辆车啊。现在钞票、黄金钻石什么的就像废纸和石头一样没用，尸灾中流行的可是‘以物易物（注解3）’。我们只要在他们问时对这些车装作一概不知就行了。”说罢，他猛吸一口，香烟迅速燃烧得仅剩烟蒂，接着他把它甩出车窗，开始吞云吐雾。在那瞬间，他那只里面仿佛凝聚了白色冰雪的右眼得到了带着余温的阳光照射。（注解3:“以物易物”是指尸灾中唯一一种正式的交易方式。）

二楼楼梯间中，秦九鼎和阳然放下兵器，抬起一具尸体的头脚搬入那间房内。但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四处飘荡，仿若荆棘紧箍心脏，就像被一双怪异的眼睛死死盯着，使人背脊生寒。

“好了，你可以放下它的脚了。”秦九鼎告诉他，“我们再去搬一次。”

待他们把两具小孩的尸体放好后，就只有一具老人的尸体等着他们了。

秦九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随后走出房间，拿起墙边的长矛递去跟来的阳然，后者则是不明其意。

“人虽是已死，但害人之躯尚存。”秦九鼎看着地上的尸体说，“拿着。”

阳然看了看秦九鼎，眼中带着不忍。但他还是迟缓地接过长矛，更加笨拙地提矛将刺。简陋的长矛不住颤动，带动着他的双臂，依旧悬在半空，一如他悬着的心。

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秦九鼎用温暖的左手再次拍拍他紧绷得快要抽筋的手臂，接着拿过长矛。阳然则自始至终盯着尸体。

他将长矛换到钢铁右掌，机械地举起矛，闭上眼睛和一次深吸气之后便猛得刺进尸体的喉咙，直至穿透。秦九鼎阖紧嘴唇拔出再次浴血的矛尖，才释放口中浊气。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做吗？”他问。

“我不明白。”阳然困惑地说。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秦九鼎说这话时，撇尽了所有感情，“你的心太软。如果我也成了丧尸，在你性命攸关时刻，你只能杀了我，我也希望你能像我一样，把我杀了。”

一阵哀嚎叫住他们。转眼一看，是赵伐的尸体拖着半截身子从墙壁转角处的后面爬来。

两辆因塞满乘客而变得臃肿不堪的汽车正在道路上行驶，引擎盖下的发动机发出的声响犹如病危老人的咳嗽，吸引着所经之途的腐尸向他们靠拢。

开在前面的汽车中，一个脸生凶相、剃了光头的大汉从副驾驶座上朝旁边的人牢骚满腹道:“大哥，我怎么觉得大老远跑到这儿来找他们有些不值得啊，可浪费了不少燃料啊！”

“何辰你先把这门前的尸体搬到一个房间去，”秦九鼎指了指那具被矛刺进头颅的尸体，“阳然和我还要清理楼下，怕孩子看到会不适。”

两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之后他们便走向楼梯。

城市某条道路中——

一阵冰冷和战栗从楼梯下降临他的全身。庄云归猛得反头，只见追来的单薄身影离他只剩咫尺之隔。

他当即用衣袖使劲擦干脸上鲜血，露出涨红的双颊，但仍残留一抹血晕。之后他便不顾一切地匆忙爬起身。

此时丧尸正在他身后盯着。它依靠着仅存的血腥本能蹬起脚尖，起步猛跃。庄云归仿佛听见了背后破衣烂衫刮起的风声，只是一瞬间，那丧尸却摔在他脚后。

还好不是咬伤什么的。众人也随之放松了紧绷的心弦。

但何辰像发现了什么，刚要开口却被秦九鼎用眼神制止。虽然他可能也猜出了答案。

忽地，撞击声停止了，转化为一声嘶吼，但一阵响动后又沉于死寂。

门外被人叩击几下。“是阳然和我，你们没事吧？庄云归呢？”他们愣了一下，看向唐小雪怀中的庄云归，他额头上又流出了鲜血。

庄云归不住尖声大叫，欲趁机逃开，但一只挂着烂肉的手却从后面攫住了他的裤腿。他拼命挣脱，布匹死死绷住，渐趋重荷，终于发出了撕裂的声音。残余力道推着他朝身下一晃，但男孩双手按住地面一撑，随即便狼狈地趔趄逃走。

庄云归的尖叫惊动了何辰和唐小雪。他们刚打开房门，便看到了庄云归朝这儿跑来。何辰叫住他，并蹲下身抓住他瘦弱的双肩。“云归，云归，我是大哥哥啊，不要怕。”他安慰着他平复情绪，直至庄云归停止了挣扎他才开口询问:“出了什么事吗？告诉哥哥。”何辰使自己的语气尽量变得温柔，但总有一种不安的气氛扰乱着他。

突然他脚下一绊，一头跌在阶梯边棱上，抬起脸时额头却鲜血乍现。新鲜的血液带着刺鼻腥气好似抚摸般覆盖泪痕，滑过幼稚鼻尖，侵蚀着男孩的内心。

一声细长的嘶鸣则加剧了庄云归的恐惧。

“吼！”一声从喉咙深处扯出的嘶嚎自楼道尽头传来，他们同时望去，紧接着一道身影扑出楼梯，却又轰得撞上墙体，待其定住身形，它便咆哮着冲来。

“该死！”何辰把孩子揽入房间，反手甩上门，他叫唐小雪和庄云归站在一旁待着别动，接着跑去努力推动墙边的衣柜，但他们寄以希望的木门却在此时被撞击得剧烈颤动。

何辰憋住一口气，轰然推倒衣柜挡在门前，之后他便想起床上放着的匕首。他把其中一把递给唐小雪，另一把则自己握紧在胸前，同时用身子和空出的左手挡在两人身前，口中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喘着粗气。

（“以物易物”注解3见本章）

庄云归泪眼模糊地拼命迈开脚丫，不断跨上楼梯，口中尽是喃喃自语。

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爷爷，尽管非常想扑过去询问他为什么要躺在这儿，但他看到了满地喋血，而且他们之间还隔着可怕而又可憎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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