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朝花夕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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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画正凝思,突然听见一声“师傅吃饭了!”心里无端温暖,可是理智却让他闭口不言。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命格诡异的小女孩。

似是料准了他,过了一会儿就见花千骨探头探脑的进来,手里捧了个小盅,阵阵香气。“师傅,弟子特意为你做的桃花羹!”

白子画一阵恍惚,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说话。花千骨小心翼翼的端上去,白子画眉头轻皱一下,倒也未拒绝。如玉的手持起勺子,轻轻尝了一口,甜味在舌尖绽开,隐隐又透着一股清香。

二波音荡,白子画的谆谆教导,让她识礼乐博见闻,从鬼魅缠身到扬名仙剑大会,斗群魔,斩群妖,御剑九天笑清秋。

三波音叠,朝夕相守七年相伴,她安静地看着白子画的背影,时间匆匆流去。安然寂,无他求,点点滴滴在心头。

四波音折,冰冷非常,他牵着她的手行走在这茫茫雪地,冰雪之巅,走过了最后的快乐时光。

五波音落,留恋哀怨,那是最后的一天,一曲谪仙怨,再也不回头,只要他好好的,千般痛苦,万种磨难只她一人承担。

六波音急,她飞快地寻找神器。知自己犯下大错,错信妖人谗言,放妖神出世。他剧毒已清,她别无他愿,只留眷恋莫敢言。

七波音锐,刺耳悲伤。销魂钉,断念剑,绝情水。她就那样被逐到了蛮荒。却紧抓宫铃,那是师傅唯一留她之物。

八波音杂,悲喜交加。师傅没有忘了她,却在瑶池仙会上刺她穿心一剑。她意冷心灰,此会又伤谁?

九波音盛,他明明爱她!滔天一剑,心意终悔。好不容易再聚,她的放弃,就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她悔了,她怕了,她什么也不求了,只求师傅还记着她…

原本我只是一个孩子,追逐自己黑暗心中一闪而过的曙光。为此我宁愿穿过荆棘,躲入黑暗来逃避忘川,却在你温柔的光芒中中了情花之毒。为了不使你陨灭,我不惜用生命来点燃你生命的烛火。

而你千不该万不该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应有的惩罚,你的光芒逐渐暗淡,而我的情毒也日益变重。曙光变得冰冷,我没入情海,也溅了你一身的情毒。我终被吞噬,铺天盖地的毒蔓延开来。

曙光终于被改变了,他不再坚强不再无情不再冷漠,而是变得有私心了。你唤回了我,拥我一起没入情海。我却将你推开,一个人独自沉底,陷入沼泽不能自拔。你死了心,一人饮了忘川。情毒除根,我与你再无瓜葛。这时你终于能看到我了,可是这时你万事皆已遗忘,沧海已成桑田。后悔无用,我只希望能回到当初,哪怕是追逐你的时候也好。

至少那时你已在改变;至少那时,你还会对我露出笑脸…

花千骨的衣服被逐渐大了的雨沾湿。白子画静静的听着,这曲子有太多似他之处。他轻易便能听出曲中讲述的故事。忽然他站起来,出去给花千骨施了个结界挡住了风雨。花千骨猛然回头,捕捉到了白子画眼中,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一闪而过的温柔。她笑了,只是那笑中有太多的寂寥与苦楚,心酸与无奈,有太多与她天真外表不相称的莫名情感,使他不忍去看。

夜深了,月亮很圆,照的绝情殿一片洁白。

入定中的白子画被一阵痛苦的梦呓唤醒。是那小丫头,思量再三,放心不下,还是去看了看。花千骨浑身滚烫,也许是淋了雨又受了伤,加上这么多日的委屈伤心发了高烧,白子画皱着眉头,不知不觉满眼都是心疼。梦魇已缠上她,他决定先除去梦魇再为她治病。

白子画双手结印却发现根本就无法除掉这梦魇。它在她的心里扎根,痛苦滋养。

于是白子画决定进入花千骨的梦里帮她。

而此刻梦魇,在帮她回忆她人生中最不愿提起的痛苦。

白子画入梦静立,寻找破绽,同时他也很好奇,看着小丫头的回忆。

她跪在霓漫天面前,请求她把绢布还给她,霓漫天一脚踩住花千骨,得意洋洋“从此你只是我的一条狗”;她伏在仙牢里,满面疤痕。霓漫天一脸诡异“刚刚来的,可是尊上哦,他大发雷霆,要把你逐到蛮荒!”蛮荒!白子画心一惊!这……

她身处蛮荒,被众人欺负。见她又一次晕倒在雪地里,白子画再也按耐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把浑身冰凉的她搂在怀里。横霜出鞘,暂时抑制住了梦魇。赶快出梦,花千骨已烧得不成样子。白子画不知不觉心急起来,也许是知道了这孩子的回忆,他尝试用她梦里的自己来唤醒她,不然她小命真的不保。

“小骨,小骨…”花千骨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她,世间叫她小骨的人除了墨冰仙只他一个!

“师父,师父,我……”花千骨微微喘息:“你不要离开小骨,不要…”白子画心疼起来。他无法想象以前的自己到底对她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她烧成这种地步还要喃喃的唤着。他源源不断的给花千骨输入内力疗伤,就这样抱了她整整一夜。

第二天花千骨醒来,发现自己没有躺在床上,抬头一看竟是师傅!自己在师傅的怀里睡了一夜!她立马起身,可是身子仍是软绵绵的,摔倒在地上。白子画上去扶她起来,花千骨大惊“师傅你…”都想起来了?白子画摇头,“我看了你的记忆”,花千骨猛然大悟,怪不得昨天自己的噩梦…可那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内心深处隐瞒的所有痛苦!“对不起师傅…这些你不能知道…”她缓缓伸手,准备施摄魂术。她怎么舍得!舍得让师傅知道这么多她的痛苦!“不行…”白子画迟了一步,被摄魂术掳了心神晕倒在地。花千骨咬牙将他送回去,然后瘫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很是悲伤。

不厌繁华落日,只是流连几何。但愿世间长醉,不辨孰是孰非。几生几世逐追,妄成一片伤悲。饮下空城的泪,交换一片心碎。醒来只是惆怅,独留满地落伤。

一波音起,那是她与白子画瑶池初见。白子画从天的方向向她走来,素衣轻羽,展颜一笑,桃花醉忘人间,从此心与落英坠琼觞。

白子画愣了一下,他也不知为何,内心就是排斥这股内力。不知是太厌恶她了,还是潜意识里就不想让她为自己疗伤。

“你走吧”,白子画淡淡开口,花千骨眼帘低垂,胸口火辣辣的更痛了,却也只能退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让人乱了心绪,这么久以来的悲伤喷薄而出,唤起灵机琴,随手拂了起来,却是一曲《醉梦醒》。

她不会忘了自己是如何软磨硬泡,幽若一众人是如何说情,他,才勉强让她住在绝情殿。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当初单纯的小骨最快乐的日子,可是时间能回到过去,却永远回不到当初。就像她曾经苟延残喘时握住的美好,也终究是幻灭。

早上,花千骨努力说服自己,把自己幻想成那个13岁的花千骨,在拜师的第一天去给师傅请安。她把宫铃从墟鼎中取出,庄重而小心的别在腰上。依旧红润的孩童脸庞,在洁白裙子的衬托下,却显得无限哀伤。

白子画怔愣了一下,无数浮光掠影从脑中闪过,淡粉色的羹汁勾勒出无限美好。混乱的脑中“嗡嗡”响个不停,又伴随着一阵铃响与谁的呼喊。他不由伸手,却只握住了更重的晕眩与心痛。白子画剑眉轻蹙,桃花羹一不留神摔到了地上,杯盏破碎的脆响下开出一朵甜蜜的花。白子画手略扶额,如此头痛倒是从未受过。

“师父!”花千骨顾不上桃花羹了,袖子一甩清理干净。暗骂自己太过心急,也不考虑一下后果。上前一步扶着白子画,收回来给他喂神之血的念头。纯正而又相似的仙力输到白子画体内,却又瞬间被他逼回。“师父…”花千骨没反应过来,被内力击的连退好几步,胸口也隐隐作痛。

白子画干脆不理她。花千骨哽咽着慢慢退出了门外,白子画放下手中的书卷,听着愈远的铃声,若有所思。

摸着断念,花千骨喃喃自语,“断念,断念,你说,师傅他还会记得我吗?”断念轻轻颤动,像是在安慰她。花千骨解下宫铃,五种光亮依旧流光溢彩,裂缝上还依稀能感受到白子画法力的气息。痛是一个人的,情却是两个人的。花千骨轻叹一声,放下断念与宫铃,起身去厨房做饭了。

叮叮当当的铃声欢快的响起,白子画眉头轻皱,放下书卷,听着铃声准确无误的向自己房间奔来。抬头一看,那个叫花千骨的小女孩已然站在门口了。一边甜笑着,一边冲自己俯身一拜:“徒儿给师傅请安”,

白子画视线又回到手中书卷上:“我从未收徒”。

花千骨宁愿白子画恨她,也不愿他忘了她,恨,至少表明他在意。

可是花千骨无法面对白子画对她陌生的眼神,那是往日宠她爱她关心她的人啊!

花千骨猛然抬头,委屈地嘟着嘴,解下宫铃:“那这个呢!这是师傅亲手给我的!”

白子画头也不抬,“你若不要,弃了也罢。”

花千骨眼中瞬间一片晶莹,低头搓着衣角,“师傅你真的不要小骨了吗?”

笑靥如花,花绽,意兴阑珊,唯有繁星百转;

面若桃花,花笑,力挽狂澜,只是朝花夕残。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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