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往事
“他说他看了我很久了，他还说大医院的医生全是这样。漠视生命，只知道拿属于自己的一个月一千块钱的工资。他又说他知道有一个地方的医生很厉害，能给奶奶治病，能看好奶奶的病。”
冷面马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没错，他是个医托。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医托。”
“没错，就是我们两个。我没有告诉爷爷。我想带着康复的奶奶出现在爷爷面前，想给爷爷一个惊喜。想受到爷爷奶奶的夸赞。”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奶奶的生命和爷爷的生命让我彻底葬送了。”
秦小心地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
“我是罪魁祸首。就算不是，那也是害死爷爷奶奶的帮凶。”
冷面马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垂着首的秦小心并没有发觉。
“去了他所说的‘诊所’，在我这二十年的印象中，那是我经历过的最脏最乱的地方。”
“桌子后面那个所谓的医生穿着邋遢的要命的衣服，桌子上面摆满了泡面的盒子。地上也全是垃圾，苍蝇围绕着垃圾飞舞。一看就知道是很久很久没有打扫过的。在那个房间里，只要是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就会有一堆蛛网。”
“我当时看到那个情景很害怕，我说我要出去找爷爷过来。”
“结果那穿着邋遢唐装的人直接走过来对我说不要怕，他是老中医，他能治好奶奶。”
“我不听。我怕。我想跑出去，但怎么跑也跑不出去，因为那个男人把我拽住了，我跑不动。”
秦小心地声音突然平静下来。
平静的让人心颤。
哀伤至极，痛彻心扉。
有些事情努力的不再去想，不代表是将之遗忘。只是想把它尘封在心底，不想再悲伤。但是如果有人在不经意间提及...
那个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多年来的努力......从未奏效。
“太难过就不要说了。”冷面马突然道。
秦小心置若罔闻 。
“那两个人，其中那个医托把我摁住，又拿一块脏兮兮的布块堵住我的嘴。而那个穿着唐装的男人，搜了搜奶奶的衣服，拿出了奶奶的手机。翻出了爷爷的电话，给爷爷打了过去。”
“不一会爷爷就来到了这里。”
“爷爷一看我被那个男人摁着，想都不想便冲过来，想把我抢下来。”
“那个男人他直接把我扔向爷爷，爷爷怕伤到我，把我抱住，但自己也摔在了地上。头磕在地上，晕了过去。”
“那人见爷爷晕了过去，搜了搜他身上，把当时爷爷带在身上准备给奶奶看病的钱都拿走了。”
“后来，那个所谓的中医他，”秦小心先是呼出了一口气，“他从桌子上直接拿起了一个针盒，取出一把针看也不看就直接扎在了奶奶的身上。”
“他当时还对我笑了笑。”
“他说中医看病都有一些怪癖，比如说他就喜欢先把病人家属打一顿，再给病人看病。”
“奶奶就这么过世了，爷爷也在那之后性情大变。心脏病高血压折磨的爷爷十分痛苦。我一接近爷爷，他就怒吼着拿起手边的东西打我。他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奶奶也不会死。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爷爷打我我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这里”顿了顿，秦小心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真的好疼啊...”
“好疼...”秦小心的声音变得无比微弱。
“就这样，过了不到一周，爷爷也去陪奶奶了。”
“在爷爷临死的时候他笑着对我说，小心，我要去陪你奶奶了，你自己一个人记得不要再犯傻事了。”
“我没有说话，我...我不知道怎么说话。”
“爷爷走的时候很安详。微笑着，如释重负。”
“之后，过了好几天。邻居发现爷爷奶奶走了。他告诉我，已故之人要及时下葬，不然尸体会变臭的。”
“我没有钱为爷爷奶奶举办葬礼。因为爷爷奶奶的两台手机都被那恶人抢走，我也不知道爸爸妈妈还有其他亲人的电话号码。所以，只能把爷爷奶奶送去了火葬场，带回了两盒骨灰。”
“从那之后，就是邻居一直在养我。”
“直到一个早晨，爷爷的一个好兄弟找过来。我认识他，因为他每一次来我家他都会跟我说在我出生的时候他抱过我。”
“他笑着问我，小心啊，你爷爷奶奶去哪了。我说死了。”
“他开始骂我，他狠狠地打我，他恨不得打死我，因为他不准我这么诅咒爷爷奶奶。”
“打得累了，又狠狠地训斥我。然后就在我身边坐着等着。”
“他从上午一直等到晚上。”
“他问我，爷爷奶奶怎么死的。”
“我说因为医生，因为中医。”
“我发现他的手明显的在颤抖”
“他也是中医。”
缓缓吐出一口气，秦小心闭上眼睛：
“他问我怎么回事。”
“我带着他去看了爷爷奶奶。”
“我知道他是中医。我跟他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很是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们在爷爷奶奶的骨灰面前说了半个晚上。他问，我答。”
“到半夜的时候，他走了，走之前他给我留下了一些钱，又说，其实那两个人不是医生，更不是中医。只是一个骗子和一个医托。”
“我没听进去。”
“我开始恨每一个医生，尤其是中医。”
“第二天，爸爸妈妈回来了。当时我印象中妈妈长的很漂亮，爸爸很帅。但是回来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他们。”
“看起来苍老了很多的爸爸一进门就很激动地拽住我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
“我被爸爸提起来，狠狠地打。妈妈在一边看着。”
“我没哭。”
秦小心突然笑了笑。
“真的没哭。”
“一直到过了好多好多年，妈妈得了病，看了医生。也过世了。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秦小心不等冷面马回答，便说：“庸医杀人。也就是说用错药了。”
“我家五口人啊，有三个可以说是死在了医生的手上。现在只有父亲和我相依为命。不要跟我讲爷爷奶奶不是，当时如果那医生给奶奶开了急诊，你说我的爷爷奶奶现在会不会在世上？你说怪不怪当时的医生？”
冷面马沉默了一下，才从口中缓缓吐出：“......怪。”
“所以，我恨医生，更恨中医。”
“所以我高考完之后，直接报了中医药大学，学了中医药理。我不想爸爸以后被庸医开错药，我不想让庸医给我开错药。这就是我学中医的原因。我知道你会说我对中医的偏见是错误的。我也知道是错误的。”
“但是我还是恨它啊。因为医生，害了我整个家庭啊......”
“所以我接触医学，接触中医。”
“我不想我身上的悲剧，不，是惨剧。”
“我不想我身上的惨剧再在其它家庭上再次上演。”
“我有一个愿望是希望自己每天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还有一个。就是能治好更多的病患，不让更多的家庭受失亲之苦。”
“我当时费力的想背起奶奶，却怎么也背不起来。那个男孩说他可以帮我背着。那个时候虽然年纪小，但却也明白不能这么理所让然的让别人帮忙。”
“扯了半天，到最后，还是扭不够他。他也退了一步，我们两个一起搀着奶奶，去了他说的那个诊所。”
“我没有告诉爷爷，我和那个男孩说，说我想去带奶奶看看。”
“我说，大哥哥，那个医生在哪。他说在医院外边一个小诊所里面。还说真正为病人着想的医生是赚不到钱的，都被这些所谓的大医院给压迫的连生存都是问题。”
“我没有多想。因为我当时觉得这已经是我唯一的选择，也是奶奶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爷爷开着电动三轮车，载着我和奶奶，奶奶的身体很烫。特别烫，就是你用手放在她身体上，放上几秒钟都不得不移开的那种。”
“当时...当时不像现在，城里的大医院挂号十分困难。爷爷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挂到号。爷爷去申请急诊，而那医生看了奶奶一眼却直接说奶奶这只是发烧。”
“也就是说不给申请急诊。申请被打回了。”
“我当时竟然天真的相信了。”
秦小心地声音开始颤抖。
“后来，”
“后来一个人，一个男人准确的说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趁爷爷在去求那些医生的时候来到我旁边。”
“我当时坐在墙角抱着奶奶，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从奶奶身体上散发出的热量。但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温暖，更多的，反而...是有些冰冷。”
“同样，我也能清楚地看到爷爷那悲伤的表情。”
“我印象很深刻。我记得那是我六岁的时候，奶奶生了场大病。爷爷带着我和奶奶去了城里的大医院。”
“当时家庭条件不好，爸爸妈妈都在外地给人打工。如果告诉他们奶奶患病，怕他们担心，影响工作。因为这个原因，爷爷也就没有告诉他们。”
“但是我除了抱着奶奶蹲在墙角，却什么都做不了。呵呵”
秦小心低垂着头，披肩的秀发将她宛如精灵的俏脸给掩埋住。
“医院里的人明明很多，但是感觉那个时候仿佛就像是只剩下了我、爷爷、奶奶我们三个人。”
秦小心没有马上回答。回忆宛如潮水宛如海浪般涌来，她想到了一件刻骨铭心、甚至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一件让她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仇视甚至痛恨中医的事情。
良久。
“我们家住在鹤北省一个三线城市的小村庄里。”秦小心头慢慢垂下，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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