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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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打消了。这不是一句原谅不原谅的话,等级森严的古代,自古多疑的帝王,她现在是个掀不起大浪的宫女,谢晏自然愿意对她好,因为她没有威胁,若是换了个身份那就不好说了。

蓟云桥满心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谢谢你,李大哥。”

谢晏道:“是我该谢你才对,你看,你帮了我这么大忙,过两天我就可以借由这个向陛下邀功。听说你还加了一些原先没有的结构在里边,是什么?”

“从前有个小孩叫小明,他每次写完诗,母亲就夸他写得精彩极了,父亲却总是臭着脸说糟糕透了。你猜他最后怎么样了?”

蓟云桥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后来他成了著名的大诗人,因为母亲的话让他保持自信,而父亲,则使他不过于自大,及时清醒,一直中正谦卑而心怀鸿鹄,最后大有作为。

“我认为重点不在于他们的阻扰,这些反而能让你三思,一家之主所做的决定往往关乎一大家子,须耳听八方,不偏不倚。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能力穿过他们的质疑或阿谀,走自己的路,肩负责任。如果你切实比他们站得高,那就坚持你所看见的远方。”

小学课本真是个好东西,十四亿中国人都应该读!

至于答得对不对,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虽然她很想为朋友解忧,但她只是个宫女啊!还是工科生!

“顾姑娘说得很有道理。”谢晏没想到一个宫女还真能说出一大串道理,他都做好听她插科打诨然后置之一笑的准备。

“你也别叫得这么见外了,叫我顾苏就好了。”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的,顾苏。”

叫了二十多年的本名在他口中含着笑意吐出来,听在耳里好像多了点别的韵味。不过蓟云桥从来是大大咧咧一抹而过,她也积极地学着谢晏问道:“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只鸟儿因为被冻僵了昏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被农夫救了回去,关在一个木笼子里,三寸之地,犹如折翅,请问它该怎么办呢?”

谢晏想了想道:“自然是降低农夫的警戒心,乖顺驯服,装好卖巧,总有一天农夫会因为心悦而放在手心把玩,这时候便是挣破枷锁一飞冲天之时。这只鸟要找准时机,飞行能力不能变弱,否则一次不成,再无机会。”

他大概是联想到什么,眼里带了一丝冰凉冷意,但很快便隐去了,笑着继续说:“不过,农夫也算救了这只鸟一命,知恩图报,好好跟着农夫享受供奉也未尝不可。”

“那只鸟一直扑腾得厉害,刚从窝里飞出,对这个世界的危险认知迷茫,大概会是后一种结局吧。对它也比较好。”蓟云桥低声道,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放□□,又或是两者皆有。

两人说说笑笑绕着湖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

夜色已深,谢晏提出送蓟云桥回去。

蓟云桥:!

她憋红了脸想不出什么借口,只好边往回走边想破脑袋。啊,撒谎精快来附体我再也不嫌弃你了。

蓟云桥越来越急,一着急就上脸,脸热得发烫,她不自觉地贴着手背降温。

走到一处器宇恢宏的宫殿外,门口挂着的灯笼亮堂堂,蓟云桥一看,是谢晏未成年时住的太子东宫。

借着灯笼,谢晏看清了蓟云桥脸上的两团红晕,关心问:“你脸怎么了?这么红。”

蓟云桥灵光一闪,低下头,期期艾艾:“你……你不要送我了……”

“怎么了?”谢晏不解。

“在我们家乡那边,有个习俗,就是只有定……定了情的小伙子才可以送姑娘回家……”蓟云桥配合着脸更红了点,大着脸道,“除非小伙子对姑娘有意思想要互定终生,否则就是轻薄风流。”

“我和李大哥都没有那个意思,所以……我还是自己回去吧。”若是普通人,这时候可能就打蛇随棍上了,但是谢晏不是啊,一国之君一言九鼎。蓟云桥深谙此理,刻意强调了“终生”二字,意味着必须以娶正妻之礼相待,捏住了谢晏的命门。

果然,谢晏张了张嘴又合上,被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风俗摄住了,只好站在东宫外的琉璃灯下,看着蓟云桥越走越远,直到最后一抹影子消失在黑暗中。

蓟云桥步伐畅快,心情美妙,出来一趟有惊无险,还确定了谢晏目前并不知情。晚上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专心打发谢晏的暖床小宫女。想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负手站在灯下的谢晏--

好像更英俊了一点?不不,想什么呢,蓟云桥暗暗瞪了他一眼,你给我惹了麻烦你知道吗?

刚瞪完蓟云桥又怂了,那可是皇帝啊!天这么黑他应该看不出来吧。她小心翼翼回头观察谢晏的反应,姿势没变,表情正常,很好。

她又有点可怜谢晏了,消息不对等,我知道你你不认识我是多么憋屈的事儿啊!哈哈。

自己在不断作死居然还有空心疼别人?蓟云桥不知道,就在她美滋滋的傻乐后不久,报应就来了。

长月弯弯,高大俊美的男子在明黄宫灯下负身长立,身后一排明灭的纸红灯笼,他静静地注视着娇小的女子一步三顾地离开,转头时眉目含情,羞怯带怒,似乎在埋怨男子为何早早止步。

叫天上不明真相的神仙看了还以为多深情的一幕。

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国考考场,蓟云桥一想就知道谢晏指的是朝上的那一群老顽固。新锐皇帝和迂腐文臣难以避免就有矛盾,谢晏想做个好皇帝,就不可能完全无视他们。

但她不能明说,因为她只是个干粗活的宫女。

被蓟云桥一打岔,谢晏早忘了大晚上的来这里的初衷。此时又想起来,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想听听她的想法。

他一边带着绕湖边漫步,一边措词:“如果你家里有一大堆顽固不化的老人,他们耳目不聪以至于无法理解你的决定,只会一味阻扰,你为此不甚其扰,该如何解?”

来了!皇帝要考我行策了!

马甲还捂得好好的没掉?

事情仍然在可控之中,蓟云桥放松下来,任由他撸毛嘲笑。也许是她穿着太监服,一时间,没人觉得这样的行为对他们所扮演的未婚男女角色有多不妥。

“呃,我……我这几天太累了,想休息一下,所以……我不是故意骗人说我要闭门钻研的!我跟你说实话你别罚我啊。”蓟云桥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把心虚的原因扣到了偷懒上面。

蓟云桥卖了个关子:“不说,时间到了你就知道了。陛下会喜欢的。”

危机解除,蓟云桥故态复萌,故意做出一副“陛下知道就行你就算了”的样子,气得谢晏肝疼!

“好好好,你要来也行,想来就来,累了就休息,全凭你主意。”谢晏急忙哄她。

蓟云桥见面以来才说了一句话,就让谢晏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还哄着她。蓟云桥眼角发胀,她要不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实话得了,谢晏那么好,可她呢,至今对着谢晏都没几句真话。

她真机智!

“是我考虑不周,你一个姑娘家不比那些木工,抱歉,应该给你另外安排休息日子的。”一股巨大的愧疚笼盖了谢晏,这小宫女也算来帮自己的忙,朕居然因为太忙就晾了她这么久,她是朕带来的,没和朕说肯定不好意思自己直接撂挑子。

“怎么了,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谢晏一手拨开重物拾起她身后的纸张,另一边大掌抚在她的后颈,像给小猫顺毛似的捋了捋。待看过纸上的狗爬字之后,笑出了声。

蓟云桥假笑得脖子都僵了,整个人快炸毛了,直到谢晏捏捏她后颈上的肉,两人离得近,她甚至能听清愉悦的声音在他宽厚的胸腔里回荡,再溢出来,钻入她的耳朵,痒痒的。

谢晏瞬间自己接上了剧情,把蓟云桥想成了个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贫苦小宫女,完全忽视了她说了明天想偷懒这件事。他忍不住去瞧她的手,看上面没有新增伤口才放下心。

蓟云桥注意到他的目光,心里得意,现在工具趁手,都是专业的,要是再能把自己弄伤她就把顾苏两个字倒着写!

“这亭子马上就要建好了,明天开始你就好好休息,不用再来了。剩下的部分那些人还搞不定那真是一群废物了。”谢晏本是心疼她,结果见她皱起了眉毛,透着一股凶巴巴的委屈,倒像是他卸磨杀驴了似的。

这相遇频率高得蓟云桥都要怀疑自己心怀叵测。

她看着谢晏一步步走上前来,每一步都踏在她的鼓膜上,以至于嘭嘭嘭耳边全是惊慌。

当谢晏抬起手时,她甚至忍不住闭紧眼睛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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