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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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谢晏的视角看,就是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凌乱的鬓发随之晃动,额间和后颈的汗珠细碎晶莹,一丝丝顺着肌肤的细腻纹理钻入衣领,再看不见。

他一时有点摸不准这是什么情况。

“顾姑娘?”

蓟云桥刚才笑得太开心了,她穿越来这里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开怀。原来萍水相逢,真有皇帝会在意一个宫女的感受,心里无意识就拉近了和谢晏的距离。

她仰起头,揪着谢晏的袖子轻摇:“我腿麻了,你拉我一把,李大哥。”

这是从她口中第一次叫出这个称呼,嗓音清脆,暗含亲近,谢晏愣了一下,才想起他上次随口说了个“李晏”。

蓟云桥借着谢晏的力道一鼓作气站起来,跺了两下脚,嗞,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软倒在谢晏身上,还好她坚持住了。

她和外面那些投怀送抱,借此争宠或碰瓷的人不一样,真的。

就在她努力绷住龇牙咧嘴的夸张表情时,感觉到一股和缓的暖流从背上传递到四肢百骸,瞬间经脉畅通,一口气能跑五百米。

她目瞪口呆地看向谢晏从她腰间撤回的手,世界观被刷新了一回,居然有内力啊这个世界!她想起刚才皇帝那惊人的轻功,将将反应过来。

眼馋地盯着谢晏的施展内力的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酱焖猪蹄,请问她这个年纪练功还来得及吗?

这个世界不是武侠世界,只有少数人可以练成一点内力自保,像什么武功绝学,不存在的。

谢晏向蓟云桥耐心地解释,对她不死心随口抛出的各种异想天开的功夫,又好笑又好气。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真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功夫,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

敲完,两人都觉得这个动作有点过于亲密了,看看天看看地,陷入一阵沉默。

蓟云桥耳根有点热,但她觉得是刚才谢晏的输入的内力余威尚在。

她清清嗓子,略过这一节不提:“我最近都在裁衣服可无聊了,你有没有办法给我找个有趣的,哪怕搬木头也行。”

谢晏第一反应想起迟迟没有竣工的鸣和亭,说不定这个小宫女可以试试。他另一方面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虽然大部分结痂了,看起来还是像被虐待了一样可怜。

他不太想让一个女儿家做这种又苦又累还一不小心弄一身伤口的活,正犹豫着,看见蓟云桥歪着头,眼底溢出信任又期待的光芒,狠狠心答应了。

“我这里有一个也许适合你。陛下让我负责监督鸣和亭的重建。当年□□找了天底下最好的工匠为当时的皇后修建了这座亭子。技艺高超,屹立百年,陛下惭愧没有维护好它,命我等修复。但是当年的图纸没有留下,想原样重建有些困难,工人现在都眉头不展的,你有办法解决吗?”谢晏试着和她提,其实也不抱希望。

蓟云桥眼睛一亮,我看家本领啊!

“我可以的!我,咳咳,我行!”说太急了,蓟云桥一阵咳嗽,终于要摆脱苦守清和宫的苦日子了吗?

“我上次仔细看过了,我图纸能画出来!有些高难度的局部零件我也能做出来。你想想陛下有什么爱好,想加新的功能我也能琢磨出来的!相信我!”

蓟云桥一边像应聘者一样积极推销自己,一边不着痕迹地拍最大老板的马屁。

“陛下只是下朝之后喜欢来这里看看湖,没什么特殊要求。你按原样建就好了。”谢晏怕她有太大压力,睁眼说瞎话补充道:“不是完全一样也没什么关系,陛下看不出来的。”

“保证还你一个原模原样的!”蓟云桥信誓旦旦。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额外给你加点别的惊喜。

谢晏:“那行。你明天和管事的嬷嬷说一声,就说是三元公公暂时调你来做些别的活,她会放行的。”

蓟云桥:“你能给我找一套小太监的衣服吗?不然我一宫女混在一群大老粗里面太奇怪了。”

谢晏:“行。”

蓟云桥是一路抱着崭新的太监蹦着回去的。

第二天,蓟云桥给自己画了个中性偏锋利的妆容,顺便抹点东西,把皮肤弄黑了两个色号。嘿,还挺适合。她敢保证原身没这么往脸上折腾过,而且过了好几年,应该没人记得她的容貌了。

她满意地对着镜子,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顾苏公公。”吓得刚进来的蓟梳一个手不稳把脸盆翻了。

她转过头,看着蓟梳打过照面后花容失色的脸,打趣道:“小梳儿,不认识本公公了?”

蓟云桥在一群木工中间,个子娇小,肩膀单薄,小腰掐得细细的,不盈一握,偏偏还口齿伶俐,头头是道。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来这边指手画脚!这也说不对,那也说要拆,别以为你是三元公公带来的人就怕你,全京城最好的木工都在这里,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什么一二三出来,就卷铺盖滚蛋吧!”

原先的管事被蓟云桥抢了位置,心里窝火,嘴上毫不留情。本来工程遇到瓶颈,迟迟无法较差,心里头就急,上头还派了个油头粉面的小太监来,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孩能懂什么?管事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对啊对啊,不行别瞎指挥!”旁边的工人附和,甚至做出驱赶的动作。按照这位新来小太监的意思他们岂不是做了很多无用功,且还得拆,谁心里都不乐意。

“陛下,这……”三元请示陛下,顾姑娘被这么为难,陛下不会不管的。

“无妨,朕相信她能解决。”谢晏伫立在御花园的高阁上,明黄的龙袍被风猎猎吹响,胸前的五爪金龙锦绣威严,收起和蓟云桥相处时的和颜悦色,整个人看起来凛若冰霜不可侵犯。

从镂空的窗户望去,鸣和亭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看见蓟云桥被一堆人围着,讽刺着,与他不过是一句话就能解除困境,但他不能,若是这小小的问题也无法靠她自己解决,又怎么可能扛得起后续种种繁重的责任,让工人听命于她,而无二心。

我还真犯了大错,反贼之女,明知故犯,违抗圣命,欺君之罪,私相授受……蓟云桥一想就能罗列出一大堆,反正虱子多了不痒,现下按自己欢喜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站起来,发现蹲了太久,腿麻得不行,稍稍一动就一阵酸麻的电流蹿遍全身。

大概,对大多数人来说,对权利的卑微臣服是刻在骨子里的教训,连一个大大咧咧的宫女还没看清人就吓成这样。

那朕只能像现在这样,穿着常服,才能和她正常交流?谢晏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郁闷,具体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因为对上位者来说,万民臣服,心怀敬仰,这才是最好的情况。

“这你不必担心,陛下开明讲理,你不犯大错,陛下没空和个小姑娘计较的。”谢晏出声安慰。

谢晏用他日理万机的大脑认真思考了下,得出结论。

原来他还是很重视那碗面啊!

既然结论有了,谢晏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要想办法吃到更多的面!

“我没事,就是刚才好像看见皇上往这边来了,差点冲撞龙体,我……我有点怕他治我个不守宫规之罪。”蓟云桥漫天胡地乱诹。

……至于怕成这样吗。

她好像知道谢晏刚才为什么见了鬼一样消失了。

她喉咙里忍不住溢出笑声,他怎么比她还怕掉马啊。蓟云桥把笑声死死摁在胳膊上,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碾着润泽红唇,不行还暗中两只手使劲掐着胳膊。

于是他换上常服,重新和小宫女偶遇。

蓟云桥跑累了气鼓鼓地蹲在地上数蚂蚁休息,嘴里碎碎念。

谢晏一路飞出了御花园才停下,发现自己的行为有点傻。

他刚才只想着穿着朝服会被小宫女认出来,下意识就跑了。可是被认出又能怎样呢?他是皇帝,她是宫女,难不成还能反过来。小宫女应该为自己能够和皇上一个桌上吃饭交朋友感到荣幸才对,靠山这么硬,拿出去吹能在宫里横着走。

就是你们那些白白的兄弟们害得人家亭子都倒了,一群坏蛋。哦,现在还想搬蚱蜢回去过冬吗,偏不让你吃,谁说秋后的蚱蜢跳不起来了,那是没遇到我,草蚱蜢都让你跳到屋顶上……

发泄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从蔫蔫的咸鱼变回一条活力四射的锦鲤了!

突然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边缘用金线细细地勾勒云纹,非富即贵。她福至心灵抬头一看。

蓟云桥:???

什么嘛,心情差想找个人说说话都不行。还是不是吃过一锅面的朋友!

气成河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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