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晚风凉

林羽又不自觉地闭起了眼睛，她紧张，紧张得要了命。

刚刚闭上眼睛，林羽突然响起了什么，紧皱了一下眉头，把眼皮抬了起来。

这时候陈澈跑在第三个。

肖婧妍低下眼看了看紧抓着自己的手，林羽掌心出了一层冷汗，由于太用力手背上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林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死死抓着肖婧妍，只觉得脑袋突突地跳，一口气紧憋在胸口，连呼吸都停滞了。

转眼陈澈超过前面一个人，从第三一跃成为第二。

第一名已经踩到终点线，紧接着陈澈也紧跟其后，冲了过去。

林羽终于知道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被人突然抽走了一直憋在胸口的一口气，轻松地腿脚发软，就差一屁股坐到地上。

林羽狠狠喘了一口气，这才渐渐松开一直紧抓着肖婧妍不放的手。

林羽也意识到了什么，扭过头去看着肖婧妍，想要说些什么，但声音却一直卡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不用解释。”肖婧妍撇撇嘴，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

林羽还是微张着嘴，眉头轻皱，有些为难地肖婧妍，她真的没有办法解释方才自己的举动，但是好像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别看我了，人家都回来了。”肖婧妍看见林羽还傻愣愣地盯着自己，朝着操场的方向努了努了嘴。

林羽这才收回目光。

陈澈依然是从警戒线上直接跨进了观众席，肖婧妍再一次识趣地走到后面。

还没等陈澈开口，林羽心一横，垂着眉眼，面带愧色地说：

“我…我好像还是没给你加油…对不起啊…我…怎么说呢…”

林羽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声音也不大，只有陈澈能听见。

陈澈倒是也不急，脸色如常，就这样静静注视着小姑娘垂下来的睫毛，一闪又一闪，耐心地听着。

“我可能…就是…很紧张…”

陈澈倏忽笑了，嘴角勾起，舔了舔嘴唇。

“哎呀我也不知道…对不起啊…”

其实林羽也觉得自己这道歉道得是莫名其妙的，但是明明上场比赛的是人家陈澈，自己在观众席上还瞎激动瞎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班上其他人比赛的时候她都很卖力的加油了，并且还答应了肖峋这个“敌军”待会儿400米的时候给他当拉拉队——但是一到陈澈跑步的时候，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心跳的飞快，上午连眼睛都没敢睁开，更别提扯着嗓门给他加油了。

陈澈眼中尽是戏谑地味道，低着头，沉着声音说道：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林羽突然感到一阵窘迫，这样的状况让她浑身不自在，于是破罐子破摔，也不管脸上的神情有多么不自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比她高了不少的少年。

“我应该是疯了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很是林羽的风格，陈澈脸上的笑意更加掩饰不住了。

“是吗？”

林羽本来就对自己今天很不正常的行为觉得困窘，陈澈的问题简洁明了但却耐人寻味，让她不得不去直面内心一些隐秘细微的变化，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什么叫恼羞成怒，林羽此时此刻应该就是这种状态了吧。

明明人家陈澈就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林羽此时却瞪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陈澈意味深长地望着小姑娘仓皇逃跑的身影，搓动了一下手指，总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当陈澈去主席台领奖的时候，广播里通知400米的运动员准备检录。

肖峋是直接把三班当成了自己班，直接坐在肖婧妍的位置上换下衣服。

等肖峋站起来，十指交叉，活动着手腕脚腕，又闭着眼睛左右扭着脖子，一副要血战沙场的模样。身上从头到脚都穿着极为专业的装备，林羽开玩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肖峋是去参加奥运会世锦赛什么的。

“记得给哥加油啊。”肖峋临走前大手揉了揉林羽的头发，挑了挑眉毛。

“又占我便宜！”林羽把头上那只不安分的手给打掉，对自己下降的辈分很不满意。

“反正我不管，等我跑过来的时候我必须听见你的声音！”肖峋又开始耍无赖。

已经有人过来催了，但肖峋还是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赖皮样子，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直勾勾盯着林羽。

“好好好，给你加油行了吧——你赶紧去吧，人家都在等你呢。”林羽一副妥协了的模样。

肖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去检录之前，还冲着肖婧妍做了一个博尔特的专属动作，朝着自家姐姐抛了个媚眼。

“等着看你弟如何叱咤全场吧！”说完肖峋大摇大摆地走了，背对着她们摇了摇手。

肖婧妍虽然满眼的笑意，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脸不屑，撇了撇嘴，对林羽说：

“我敢跟你打赌，这小子绝对不会写‘叱咤’这俩字儿！”

400米的选手已经在带领下站在了起跑线上，肖峋是从观众席上数第二道。

林羽还是站在警戒线后面，暗暗感叹肖峋还真是骚气啊，生怕别人看不见他。

185＋的个头再加上好看到过分的脸蛋已经够显眼了，这一身专业得不能再专业行头也足够引人注目了。

但是显然肖峋这家伙还是不满意自己招揽目光的程度，竟然还在额头上帮了一条红色的发带。

肖婧妍也看不下去肖峋这等张扬的打扮了。

“我去，这小子脑袋里在想什么啊？跑个步都差点要开个新闻发布会了吧，就怕别人看不见他啊！”

站在一旁的其他选手们就算再克制，脸上不免流露出略显紧张的神情。肖峋则是一脸无所谓，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贱嗖嗖的表情，看得肖婧妍是想冲上去打他一顿。

一声枪响，400米决赛开始了，跑道上的人如万箭齐发般冲了出去。

一旁不了解肖峋的人现在才是开了眼界，终于明白在那个头上绑着发带的少年，为什么一上场就嘚瑟得要死。

枪声一响，肖峋就首当其冲跑在了第一个，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下半程会体力不支。

站在观众席上的肖婧妍和林羽尽管看过肖峋那么多次比赛，但难免还是会为他捏一把汗。

看见绑着发带的少年，一开始就不要命地往前冲，肖婧妍不由得紧张了一番，嘴里责怪道：

“妈的肖峋他脑子有坑吗？一上来跑那么快做什么？！”

林羽也很是担心，尽管往年肖峋场场比赛都是这种死命往前跑的风格，但是再一次上场，也不免害怕有什么特殊情况。

“哎呀哎呀，你别说他了。”林羽的视线始终死死盯着那条红色发带，听见肖婧妍抱怨肖峋，则像是维护自己亲弟弟一样不满。

然而肖峋就是肖峋，他“C市一阵风”的头衔可不是浪得虚名。

尽管枪声一响，他就冲在了第一个，往后却没有一丝疲惫的迹象，反而是后劲儿十足，越跑越卖力。

经过两个小姑娘所在的观众席，肖峋还再一次地做了一遍博尔特的专属动作，一只胳膊折起，另一只向上侧举着。

本来刚才还在埋怨肖峋比赛战略不当的肖婧妍，这会儿也跟着林羽一起喊了起来。

林羽既然已经答应了肖峋要让他听见自己的加油声，看到红色发带一过来，林羽便扯着嗓子吼了起来，生怕事后肖峋埋怨压根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一路喊下来，林羽觉得自己马上要气绝了，喊那么大声嗓子都哑了。

人已经跑出了视线，林羽终于能喘口气儿了，摸着自己又涩又疼的嗓子，旁边是肖婧妍仍旧不知疲倦的呐喊——终于有点儿双胞胎的样子了。

远远朝肖峋跑去的方向望着，待到收回视线时，手边已经多了一瓶矿泉水。

那么熟悉的带着清冷气息的嗓音从林羽身后低低传过来。

“喝口水吧。”

由于跑步带动起了身旁的风，吹乱了少年的头发，每一步用力踏在跑道上，腿上的肌肉显现出了线条，她似乎都能看见陈澈的睫毛在微微晃动，似乎能听见他跑步时的喘气声，似乎他轻皱的眉头、额上露出的青筋、短袖T恤拂动的频率在林羽眼里都能一帧一帧的裁剪下来，装订成册，成为永久珍藏在心底的纪念册。

在最后二十米左右，陈澈突然加速，林羽的心骤然一紧，猛地抓住了旁边人的胳膊，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一窝蜂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加油声足以振奋人心，连旁边的肖婧妍都扯着嗓子喊着陈澈的名字。

林羽张着嘴，却吐不出来一个字。

她突然发现，在这短短几十秒里，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了陈澈。

“好。”林羽被陈澈看得不敢抬头，只是小声答应了一句。

看着陈澈的背影，林羽突然觉得刚才的对话像极了一对老夫妻。

丈夫吃过早餐，站在门口向爱人告别；妻子则是温婉地笑着，嘱咐要早些回来。

真当陈澈一步一步踏在砖红色的跑道上时，林羽脑袋里一片空白。

200米决赛很是激烈，不光是运动员们你追我赶，赛况激烈极了，各班的拉拉队喊得也很卖力。

肖婧妍仍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看赛场上的人，又转过头来静静看看林羽，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同样的枪声在耳边响起。

林羽抬头望望天空，太阳还是那么刺目，像是个飞扬跋扈的叛逆少年。

小姑娘微微鼓起嘴巴，她不想让别人看见那自己这么开怀的笑——但是她却没有发觉，一双眼睛早已流泻出星光般的璀璨。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陈澈却低低笑了一声，眉眼温柔。

“我走了。陈澈再度对上林羽的眼睛，嘴角的笑意可收拾。

陈澈又回到上午的跑道上，他轻松极了。和其他参赛选手一副蓄势待发的专注一相比，陈澈脸上则是呈现出浓浓的笑意——似乎是已经赢得了比赛。

林羽又回到上午的高度紧张之中，她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和忐忑表示毫无头绪，不由得感叹自己未免这个观众也当得太过于尽职尽责了吧。

似乎比上午初赛时更加紧张了。明明站在观众席上，手心里却开始冒冷汗，心脏跳得如鼓槌重重敲击着鼓面，一下更比一下狠。

或许是夏天真的来了吧，知了不厌其烦地鸣着，闷热的风拂着人的衣摆，像是牵扯着久别的爱人。

后面来了同学催促陈澈赶紧去检录。

林羽急忙张口说道：“不要紧张…要加油。上午…上午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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