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晚风凉

三班参加100米的两位同学，穿着保持体温的长衣长裤，又猛灌了一口红牛，在众人的加油声下离开了队伍。

肖婧妍坐在一旁，腿上摞着一叠白纸，低着头对着手机上搜索出来的加油稿不辞辛苦地抄着——没错，她被抓去当壮丁了，被光荣的任命为高一三班运动会的宣传组组长。

本来林羽是帮着肖婧妍一起在写加油稿，但是这时候她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心脏以小幅度加速的频率在跳着，神思都有些混乱。

林羽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澈的后背，她似乎都可以想象出来此时此刻背对着她的这个少年脸上会呈现出怎样的表情。

她的一颗心正扑通扑通地跳着，像是灌进了一阵风，被吹得痒痒的，怎么挠都不痛快，只能忍着、再忍着。

感受到了来自身后那道炙热的目光，陈澈下意识地转过身，视线对了上去。

林羽本来还痴痴望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突然四目相对时，她慌忙低下了头，耳根忽的发烫，她不知不觉又攥紧了手，眼睛死死盯着鞋尖，不敢抬头。

好像这每一秒都长得让人失去耐心，突然之间，林羽看见一道阴影渐渐向自己逼近，两个人在太阳下的影子交织在了一起，亲密的不行。

林羽这时候大脑一片混沌，微微抬起了眼皮，闯入视线的是一双灰白色的跑鞋，鞋码很大，一看就是男生的。

林羽不敢继续抬头了，再一次低下头去。

阳光晒得脖子发热，比脖子更热的，是脸。

“看我干什么？”一道低沉的嗓音不偏不倚地闯进林羽的耳中，刺激得她下意识一抖。

本来就在地上蹲得太久，腿早已发麻，加上又被陈澈这一句撩人心扉的话一震，林羽身子直直要往后面倒。

陈澈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脸色一惊，一把把身前快要跌过去的人往前面拉。

不过没拽进怀里，反而林羽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林羽始料未及，坐在地上愣愣发起了呆。

陈澈看见小姑娘傻兮兮的样子，弯起了嘴角，眉眼柔和。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看我干什么？”

林羽听见陈澈的声音，又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再一次和他的目光交汇在空气里。

林羽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明知道这时候自己的脸可能会红得让人误会，但还是心虚着，直视陈澈充满笑意的眼。

“我…我就想数一数你有多少根头发…就是这样…”

林羽大脑飞速运转，想要为自己找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但是谁知，这话连大脑都没经过就从嘴里跑了出来。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啊，林羽在心里狠狠捶着胸脯。

陈澈似乎已经预料到林羽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了，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他也不急，缓缓开口道：

“是吗？那你数清楚有多少根了吗？”

林羽没想到陈澈对自己这个蹩脚的借口还有下面的问题，大脑一时卡机，愣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

“没…没有。”

发令的枪声已经响起，周围立马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加油声，顿时一片吵闹。

陈澈起了身，低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小姑娘。

“起来吧。”陈澈柔着声音低头说道。

林羽抬起头，陈澈的个子在男生中算高的，这是站在她眼前，挡住了一半太阳光线。林羽半眯着眼睛，突然就想就这样坐在地上看着他，就这么一直看下去。

陈澈见小姑娘又没了动作，舔了舔嘴巴，俯身拽着林羽的手腕，轻轻把她拉了起来。

在跑道上驰骋的运动员这时候已经冲到了终点线，耳旁又迎来了一阵欢呼声。

操场上的广播中又传来的电流的声音，通知参加200米的运动员前去检录。

陈澈听了，拉开外套的拉链，打算脱了衣服去主席台检录。

手腕上的力量突然消失，又听见广播里的内容，看着陈澈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林羽下意识地就抓住陈澈的手腕。

陈澈刚刚转身迈开步子，就感受到小姑娘软绵绵的手指绕上了手腕，脚步猛地一顿，回头去看林羽。

“要加油啊。”小姑娘难得这么认真地说一句话，眼神中尽是澄澈。

林羽没有松开手，她不想松开手。就这么直直望着陈澈，不带任何杂念地对上他的眼睛，

陈澈觉得手腕上像是着了火一般，他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当小姑娘的手指缠向他时，陈澈只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心底某根弦像是快要断掉。

当看见林羽眼底深处的恳切，干净得像是一汪泉水，陈澈的心被揉得稀巴烂。

“我会的。”陈澈勾起嘴角，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回答林羽的话。

又要转身时，林羽的手却仍紧紧握住陈澈的手腕。

“你…你不要紧张啊。放轻松…”林羽眉头微微皱起，断断续续地说着。

陈澈感受到林羽手心濡湿，说这些话的时候睫毛都在颤抖。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林羽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拍了拍，像是爱抚，又像是安慰。

“我不紧张。你也不许紧张。”

在陈澈覆上她的手背的那一刻，林羽安心多了，闭上眼睛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告诉陈澈：

“我不紧张。”

当陈澈脱下外套，只剩下里面那件短袖T恤，白底红字的号码牌别在身后，张扬而夺目。

林羽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陈澈的背影越来越远。

女子100米的比赛已经开始，从发令枪响起，到最终冲过终点线，短短十来秒之后就结束了。

到了男子200米初赛的时刻了。

陈澈该出场了。

林羽站在警戒线之后，旁边站着肖婧妍。

她的目光始终粘在那个身穿黑色短袖T恤的少年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在跑道上热着身，她在观众席上看着他，明明目光里全是陈澈的影子，林羽却感觉两个人隔得好远好远——她摸不到他。

太阳烤得砖红色的塑胶跑道滚烫，天空蓝的让人心发慌，知了趴在树上聒噪地叫了不停，周围一片热闹。

林羽的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眼里只有陈澈。风吹过来，少年的发梢微微晃动，日光刺眼，少年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每条跑道上的运动员蹲下身子，各就各位。

陈澈抬起头来，微微偏头朝着观众席上望了一眼。

他看见了林羽。

小姑娘脸上是平时不常见的严肃，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太阳真的毒热，本来就素净的小脸这时候更是煞白。

陈澈看不清林羽细微的表情，只知道在这一刻，除了他自己，还有一个人同他有着一样的心情。

跑道上的少年倏忽嘴角一翘，落在观众席上的人的眼中，那淡淡的笑意尽数化作了漫天的星斗。

今天的天是水洗过的蓝，还有片片云彩无规则地游荡在空中。阳光是灿烂而炽热的金黄色，洒在少年的肩上，流下一地的金光。

少年的发梢被轻风拂过，微微晃动着，身材高而挺拔，16岁的年纪已经形成了男人该有的线条感。

陈澈默默站在后面，林羽就坐在他的斜后方。

今天由于要跑步，陈澈上身穿了一件纯黑色微微紧身的短袖T恤，尽管气温不低，仍然罩着长袖轻薄面料的外套。

林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心，陈澈正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跑道上的什么，这时候她大起胆子来，毫无掩饰地注视着陈澈的背影。

不参加运动项目的同学们背包中装着各样零食和饮料，打着“运动会”的旗号，实质上却是一场规模庞大、人数众多的野餐活动——不仅有吃有喝，还有人跑跑跳跳、扔仍实心球为这场盛大的野餐助兴。

陈澈和戚杉分别参加200米和400米，在一众男生的拥簇下坐在队伍的最后。

林羽和肖婧妍坐在队伍的稍前端，和陈澈他们隔得不算近——但就在这种距离之下，林羽还是听见了戚杉那二货口出狂言，誓要将第一收入囊中，嚷嚷着把其他参赛者踩在脚下。

男子100米初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向老师组织大家来队伍前面为班里的运动员加油。

本来一直往队伍后面凑的那群男生也被拉了过来，凑在距离跑道不远的警戒线后面，一众人冲着运动员招手。

戚杉是又碰了一鼻子灰，夹着尾巴滚回了后面。

操场上的广播响了起来，通知参加男女100米的同学到主席台后面检录。

就坐在隔壁的“其他参赛者”一听这等嚣张的言论，直接不乐意了，一脚把戚杉的小板凳踹翻，凳子上的人立马摔的是人仰马翻——丢了面子的戚杉怒气冲冲地回头去找前来闹事的人，一看是肖峋那个混世魔王，即刻偃旗息鼓。

等到肖峋一回到自己班上，戚杉弓着腰，偷偷摸摸地跑到队伍前面来找肖婧妍告状。

宣布今年一中的运动会正式开幕之后，整个学校这才算热闹起来。

在观众席上的位置没有定数，林羽和肖婧妍搬着小板凳坐在了晒不到太阳的树荫下。

“肖峋他踹了你一脚？”肖婧妍眯着眼睛、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看我裤子上的土都还没抖落干净呢。”戚杉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哦，踹得好！今天我无论如何都站我弟。”肖婧妍露出一副常年不见的护短的神情，无所谓地向告状者挑了挑眉。

运动会当天，前两日还一直下着阴绵小雨的C市天空突然放晴，太阳刺目而热烈。

按学校的要求，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学生早早就来到操场集合，各班搬着小板凳驻扎在操场一圈的观众席上。

校长还是按着老规矩在主席台上讲讲官方的言论，下面的学生却是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尽管在队伍中，还是窃窃私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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