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游魂

送走了主薄，侯老万立马有些轻飘飘的，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乡长里正等小吏的信件，邀请他去雉河集，参与乡老绅士会议，商量缴纳赋税的事宜。侯老万自然积极响应，一大早就做了骡车，在十多个精装家丁护卫之下，赶去了雉河集。

四十多岁的主薄大人还算文雅，对着下面马家祠堂内外左右两列十多位地方乡绅一番颂扬之后，把新任县太爷的施政方略念叨一通。接着话题转到了秋末征收税赋这个头等问题上。话音刚落，侯老万等三两个“托儿”就马上表态，积极支持县里的号召。却不料，有人站出来对着几位问道：“请问侯老万侯大日子主，你打算缴纳多少赋税啊？”

“这，自然是按照县里的要求，按人口比例缴纳了！”侯老万脸红脖子粗的叫道：“本乡绅至少缴纳高粱二十斗、绢帛五匹！”

“各位大多算是富户了，既然我们都感到了压力不小，普通民户可就无力承担了。尤其天气转冷，冬季将至，一个不好可是要冻死人、饿死人的。大家既然装着自己的乡邻百姓，那就为他们争一争如何？所谓法不责众吗！”

一封万民书递到了县太爷案头。新任的孙县令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没看完就拍着桌子大声喊起来：“刁民，竟然联合起来抗捐，岂有此理！”

“老爷，有侯集乡绅侯老万、张老家宋乡绅等几位连诀而来，请求召见！”主薄走进来，沉着汇报。

第二天，一队兵马差役冲进了张老家，冲进了江老家等几处乡镇村庄，杀气腾腾带走了这些在地方上有头面，讲仁义，说话比官府都管用的乡绅，一时之间地方上顿时传言满天飞，有人高兴有人愁。却不知，孙大县令这一釜底抽薪，杀鸡儆猴的“高招”却惹来了一场大动荡，葬送了他的大好前程。

“哈哈哈，秋收之后闲来无事，懒惰习性，自然就长了一些烂肉，不像老弟你，越见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的。走到集街上的马家酒馆喝一杯，老哥哥请客。你们几个谁来都算一份，走了！”

还真有四五个乡绅，以及江台凌一起过来的三个汉子跟着老乐去了不远的集街上，在马家酒馆要了一桌酒菜，热热闹闹吃喝起来。这人但凡喝酒之后，气也壮，话也多。三五杯酒下肚，首先是五老头就倒开了苦水，自然是因为这次的捐税太过苛刻，诸多相邻族人都难以承受。接下来众人自然附后，几乎异口同声，群情激奋。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主薄默默听着，很快就有些明白了其中的症结，但是不好在这些地方豪绅面前解说，只是勉励大家一番，这才宣布了会商结束。

老乐没有赶回张老家，因为有几位相熟的汉子借着到雉河集买卖，找到了他。其中就有曾经联手作战，对付南面老牛会的江集江台凌，人称五老头的青年汉子。说起来上一次的回见也是在这雉河集上，却是为了一趟买卖不期而遇的。

“张兄，您可是发福了！”等在祠堂外面，五老头拱手说道。

“这也太过了吧，比较去年至少增加了五成，百姓怎么能够承受得了？”看着上面的数字，老乐心中有些发毛，嘴里不客气地说道：“说难听一些，尽管今年年景还算不错，秋粮也比去年好了几成，但是租税过后，百姓手里可是没了多少剩余，过完年就难以维系了，哪里有余地缴纳其他贡赋，还请乡长大人到县里说道说道，为当地百姓利益着想吗。”

“唉，老弟有所不知，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县太爷换了一位孙淳，孙大人，可是很难说话啊！”这位貌似文绉绉的乡长唉声叹气说道：“老夫也感到这税负有些过分了，但是不交又该如何？上头可是传话下来，抗拒着以乱民重裁，咱们只有忍气吞声，尽力而为之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哼，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看这位大老爷是昏了头，想着借机中饱私囊！”敏二爷可是不好说话的主，拿过税负摊牌的纸张看了一眼，怒气冲冲说道：“如此沉重的赋税不要说是一般民户，即便像我们这些还算有些余粮，也有些小买卖小生意的家庭都难以承受，这不是明抢吗，还让老百姓活不！”

“啧啧，好大方啊！”老乐站起身来，对着主薄大人拱手之后说道：“那么以此算来，我们张家兄弟总共缴纳高粱之类十斗、绢帛三匹就可以了，侯老万，您说呢？”

“你，随你们便，侯家人口少，自然交的少了，这县里的公文可是写的明白：按户头缴纳的！”

说起此次征收税赋，侯老万一个劲迎合说：没问题，侯家作为官宦之家，绝对带头响应县里号召，支持新任县太爷的工作。主薄也没有露出多么高兴的神色，点头表示赞许之后，又问起了地方上的民意情况。侯老爷很快把话题转到了张老家张乐行等人，煽动民众，不服地方管理，时不时纠集乱民搞一些抢掠大户，贩私盐，抗税抗捐的不法活动。这不，接到县里的摊派任务，立马就开始煽动民众拒绝缴纳赋税。

“唉，这老张家面上是讲究什么仁义道德，其实骨子里就是为了迎合愚民，出风头捞好处而已。前任县太爷在任，这张家兄弟就多次闹事，结果被抓进牢里好一番折腾。只是后来州府下来的官员害怕事情闹大了，影响地方安定，对他们一顿申饬之后才放了回来。所谓打虎不死反被其伤，就近日老张家的动作来看，似乎又要煽动那些无知的民众与官府对着干了。这可不是好苗头，一旦传扬开来，那可是对整个地方影响极坏的啊！”

俗话说：过犹不及！如果说按照常规税赋，老张家这类大户绝对能够轻松应付，何况这老乐可是不愿意招惹是非的人物，骨子里祈求的是闷声发大财，高调行仁义，爱惜脸面名声的人物，否则也混不成“仁义光棍”的。但是如此重的税赋，像他们弟兄都感到了压力，如果放到一般百姓身上，那可是重如泰山了。消息传开，自然是一起了民众的怨声载道。头脑活泛着知道自己人轻言微，确实把目光定在了张家族长身上。但是多日没听到老乐等人出头说话，有些人自然沉不住气了，因为连日来都有官差进村威逼，甚至有实力弱小民户已经遭到了抢掠财物，百姓无助之下，纷纷找到了老乐门下。

“老爷，众人去了老乐门上求助去了，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一名壮丁找到了正在庄园炮楼子上巡查的侯集豪绅侯老万，幸灾乐祸的汇报说。

“三爷，乡长到了老宅，老爷请您快些过去看看！”平叔明显老态龙钟了，但是依旧坚持为张家服务着。

很快赶到了老宅，与乡长，也是附近宋家庄一位豪绅见礼之后，对方单刀直入，把县里分派的赋税任务拿了出来，嘴里介绍着递给了老乐。

捋着不长的胡须呻吟一阵子，侯老万转身回头说道：“继续暗地里添柴加火，但是一定小心不要露出尾巴！”

家丁答应着下去之后，侯老万无心继续观风景，匆匆下了楼子，回到了前面大堂，正巧有人前来报告，说是有县里的官差找来了，急忙迎了出去。

来者竟然是县里的主薄，那现在话来说那就是秘书长角色。此人过来带着双重任务：代表县长看望同窗好友的老爹侯乡绅；代表县里到下面体察民情，了解民意。侯老爷自然喜出望外，急忙迎进大堂，以礼相待，交谈甚欢。

话说时光进入道光末年，准确点应该是道光三十年，也是新皇帝奕詝，后来的咸丰爷登基后的第一个年头，也算是中国历史上的多事之秋。首先是道光帝驾崩于正月十四；很快的新皇帝登基。这两件事在大清朝来说自然都是大事情。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上任之初，年轻的新皇帝倒也想着有一番作为，他勤于政务，一改老子执政期间碌碌无为，得过且过的风格，亲自御批公文；大力改革朝政，罢免了著名投降派穆彰阿、耆英等权臣，任用贤能，提拔重用汉族官员，比如曾国藩、李鸿章，以及刚正不阿，敢于任事的肃顺等能吏，力图重振纲纪，扫荡邪佞，挽救危急。只可惜内忧外患更比前朝严重：内有太平天国、捻军起义；外有第二次鸦片战争。尤其在其统治晚年的六零年前后，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加深了中国半殖民地化进程，这是后话。

上行下效，或者叫天高皇帝远。尽管新皇帝上任伊始就开始了整顿吏治，但是这地方上却也似乎没感应到京师重地的雷阵雨，依旧我行我素，贪腐搜刮没有任何收敛的迹象，致使民间不胜其苦，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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