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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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玦一直都不能忘记当时初见耿元砺的场景。那是个身材细长却瘦骨嶙峋的少年,正同时和两匹饿狼对峙,身后还躺着另一具饿狼的尸体。他光着的脚踝和膝盖上早已布满了血迹,紧握的双拳也尽是斑驳的咬痕,如瀑的黑发胡乱的散落肩头,一张巴掌大的营养不良的脸全被乱发遮住,徒留一双瞪得巨大的漆黑眼眸。

那狠厉的眼神,冷酷暴力,有着不服命运的倔强。

元威在一旁一直拍手叫好,拉着自己的衣袖说想要这个小哥哥。

好像有不知名的东西胀满了左胸口,有点闷。明明知道尹玦不是尹仟珏,但这样的疏远,让他难免不适。

曾经,在得知尹玦买下了自己,他是嗤之以鼻的。他以为这位买主,不过是想让他做一个下贱的玩物或走狗。但是尹玦没有嫌恶自己的肮脏,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冰冷戒备而怒喝,而是非常温柔地带自己洗漱换衣裳,并为自己准备了他十几年都没有吃过的丰盛饭菜。

从一开始,尹仟珏就给了他一生都没有享受过的温暖。

那样精致的人儿,温文儒雅,笑意浅浅,柔柔地拂过自己的额头,叫了自己“阿砺”。他曾是黑暗中没有人在意的遗孤,肮脏黯淡,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尹仟珏是他十六年人生中第一道光,耀眼而美丽。

从那天起,他的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习惯了尹仟珏给了那么多年的温柔,再次看见这张熟悉的面庞,却满是疏远。甚至撞见了不满的眼神。

挫败,又羞恼。他不是他,尹仟珏早就不在了。

尹厉双手握十,压下了自己的思绪百转。

“尹总,让人一见如故呢。”尹玦伸手示意尹厉在自己对面坐下,并递上了一杯原先沏好的温茶。

“这茶,欠了一些苦味。”微微抿了一口温茶,尹厉轻笑了一声,只当这一句故人是客套话。经商之人,最不差的就是套近乎这一招。这尹玦并不是尹仟珏,怎么可能跟自己一见如故呢?

就如这沏的茶,多了一分清香,少了一分浓郁的苦味。

不自觉地,拿这个世界的尹玦和自己心中的尹仟珏作对比。

很像,又很不一样。

“是吗?我以为人生苦短,何必又喝那么苦的茶?”没料到尹厉竟是个喜欢浓郁苦茶的人,这点倒是和耿元砺很像。圣林之星的人却是比较推崇清茶的,来这里三年,苦茶他已经很久没有尝了。

他曾经的人生太苦了。这一生,他不想再喝那么苦涩的浓茶。

“是吗?我倒是认为苦茶,才能体现茶之韵。”尹厉再次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太淡了,这是这个世界的喜好。

尹玦挑了挑眉,示意一旁的助理将尹厉的茶斟满,对眼前这位喜好独特的男人有了些兴趣。

“没想到你对茶道还有研究。”

“那倒不敢当,只不过所爱之人喜欢。”尹厉摩挲着质地光滑地茶杯,眼神有些落寞。

所爱之人?站在尹厉身后的吴提满脸疑惑。尹厉曾经深爱过别人吗?

对面尹厉眼中有几丝落寞,这悲伤的表情,是耿元砺从没有过的神态。

尹玦也抿了一口茶,淡淡的清香,心情不禁舒畅了许多。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想要调笑一下明明有些睹物思人的尹厉。

“哦?想必是个绝世美人,尹总能否让我一睹芳容?”

“不必了,他和尹总可是非常相像。”尹玦眼中诧异过后的玩味,尹厉怎么可能感受不到?男人有了所爱,就多了软肋。像尹玦这样在商界如此成功,并且有享乐主义的人,对于此种“痴情”行为,想必是持嘲笑态度吧。

可是巧的是,他所爱之人和尹玦是真的很像呢。不说出口来,怕是对不起尹玦的态度了。

“尹总说笑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跟女人会像呢?”

这尹厉一点亏都不肯吃,竟说他堂堂七尺男儿像一个对茶道有研究的女子?真是好笑。

“尹总长得如此精致好看,怕是这世上没多少女子比得过吧。”尹厉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调侃的姿态更盛。

“过奖了。论相貌,怕是尹总胜我一筹。Miss T,我说的对吗?”

“尹总言论正确,根据五官的完美度,以及黄金比例的契合度,尹厉比您长得更好看。”

桌子底下响起了一道机器女音,是一个身材矮小但长相可爱的粉红色机器人,她是尹厉新聘请的助理之一,名叫T。

“尹总,我们切入主题吧。”尹厉表情有些严肃,掩饰自己没办法反击的些微尴尬。圣林之星数据处理最厉害言论最准确的高级机器人都发话了,他能用什么来反驳?

没想到只是这样简单的客套话,尹玦都能死死地将住自己,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怎么办呢?虽然与尹仟珏有很多不同之处,但是眼前自信耀眼的尹玦,同样魅力十足。

他能否再一次心动吗?

“天呢,弑元的老板帅死了!”

“比月玦百货总裁还帅,我的妈呀!”

“胡说,我家尹玦总裁比这个好看!”

…………

S市月玦百货大厦一楼的咖啡厅里,是一群工薪女性叽叽喳喳的探讨声。今天弑元老总第一次露面,便惊艳了众人。

年轻有为,帅气多金,这是多少年轻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继月玦百货老总尹玦之后,S市又多了一位钻石级别的优质男人。S市工薪女性一族,从此又多了一个臆想的理想对象。

王宇飞坐在一边,喝了一大口冰镇果汁。周围女人对于帅哥企业总裁的花痴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群肤浅至极的女人。

近日S市郊区附近几带,有十几名二十岁左右的男性突然离奇失踪。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漂亮的年轻女孩也消失了。因此S市郊区几带早已人心惶惶。

为了这次的重大案件,王宇飞特地向H国的警察机构申请了援助。这两个多月,人依然在消失,可是案件却一点突破性的进展都没有。

然而前几天来的H国高级机器人警察,对案件发生的地方进行了最细致的斟探,同时也对案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做了最系统最全面的处理,却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连国际高级机器人警察都没有进展的案子,却是发生在了A国最繁华的S市附近。如果还不将罪犯绳之以法,不出多久,不仅S市郊区几带的稀少人民要遭殃,就连S市市区的本地人也会受到伤害。S市沦陷的话,A国的经济很有可能出现极大危机。

这次的少男少女失踪案形势如此严重。身边的年轻女性竟还有心情谈论所谓的钻石优质男,真是可悲!

王宇飞点开了随身电脑,继续认真地研究之前H国机器人精密整理的数据。

“咦,这人和月玦百货老总长得好像啊!”余光瞄到不远处独自坐着的王宇飞,那些讨论的女人眼里满是惊讶。

帅气的脸庞,紧实有料的身材。那张脸,竟还和尹玦一般无二。

“真是麻烦。”王宇飞戴上了口罩,大步走出了咖啡厅。

自从这个叫尹玦的人来了S市,他王宇飞只要露脸,走哪都有人说和尹玦像。

不就是脸像吗?那个尹玦有他身材好有他这么浑身散发男性荷尔蒙吗?

一群肤浅又爱钱的女人。

S市郊区某栋阴暗小楼里。

“今日弑元公司总裁首次露面,名尹厉。看照片资料,是个年轻有为又帅气多金的青年,想必当下女性……”

旧式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沙沙沙的杂音令人不适。

对面,有个人蜷缩成一团,痴迷地看着电视机上尹厉的照片,露出了苍白又可怖的笑容。

他心疼耿元砺,从第一眼。

尹厉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或许不太礼貌。眼前尹玦方才收敛的些微不满,他也察觉到了。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资质,将来必定是一匹战无不胜的千里马。

现在回想起来,尹玦才明白,他之所以如此斩钉截铁地决定买下耿元砺,不仅仅是因为耿元砺的资质,还是因为当时他从耿元砺倔强的眼中,看到了曾经师从鬼老的自己。

十几岁的少年,独自一人面对着不止一匹的野兽。那种求生欲,那种孤注一掷必须胜利的决绝,既令人感慨其倔强强大,又让人想要好好地拥抱住其单薄的身体。

但并不是他。

暗自习武多年的尹仟珏,手上有练剑的老茧,可尹玦没有。

“真巧,看来我和尹总很有缘分。”感受到尹厉手上有些用力,尹玦礼貌地笑了笑,微微用力挣了开。

尹玦轻轻拍了拍元威的肩膀,并没有答话。他不得不承认,当时被这个少年的魄力和气质给迷住了。

站在一旁观摩了一会儿,尹玦竟惊奇地发现这个少年骨骼惊奇,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

大元的奴隶市场,是达官贵人最喜欢的去处,在这里,有堕落的绝世佳人,有美丽的奇珍异兽,也有倔强的遗失孤儿。他们中有战俘,有奴隶,更多的则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没有在“佳人”卖场做多停留,尹玦直接带着元威来到了人最多的奴隶角斗场。

这小子,虽然长得与阿砺一般无二,可惜有些没有礼数。只是简单握个手,那么用力做什么。

可是这双看向自己的眼,总是让他恍惚间以为,就是阿砺本人。

“尹厉,我们同姓。”不愿尹玦从自己的眼中看出什么,尹厉平复了内心的惊涛骇浪,眼神已复最初的平静深邃。

他握住了尹玦的手,微凉的温度,骨骼分明带着些肉感,是一个经商之人该有的手。

无论是初见时的倔强落魄,还是几年成长之后的冷酷桀骜,耿元砺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深邃而温柔,有时候亦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尹玦一直都明白,耿元砺不苟言笑的外表下,是一颗赤子之心,也有侠骨柔情。

犹记得那一年,元威刚过十二岁生辰。而当时的他,也只是刚刚稳住了在朝中的地位,铲除了异党。为了保护年幼的威帝,为了给龙殿注入新的血液,他需要带着元威亲自挑选一些资质不错的少年,并培养一批优秀的武士。

当年的他穿着便服,元威亦已经比当年心智成熟了很多,安静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他们穿过灯火通明、繁华热闹的花市,没有留恋一分一秒。不远处奴隶市场的惨叫声和呵斥声渐近,同样的热闹之景,却充斥着血腥和肮脏。

阿砺?

怎么可能呢?尹玦心中不禁嗤笑一声,只不过是长得相像罢了。

“本人尹玦,请问贵总如何称呼呢?”尹玦敛起了眼中的情绪,挂上了体面的商业笑容,并主动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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