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

“没有，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问:“那你怎么知道死人洞像个葫芦？”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个地方邪性，邪性的地方总有很多传闻，所以死人洞像葫芦的说法出自何处，我也不知道。”

在一个领头的人大声宣讲完毛主·席语录后，上百号人就一窝蜂的冲进了胎儿渠外围的一个山沟里，热火朝天的干起了革命事业。

他们一待就是十多天，这期间守陵村的几个村民感到好奇，想去看看这群学生在干什么，结果被捉住，以国民党特务企图窥探国家机密为由，当场用镐把子砸烂了脑袋。

十多天后的半夜，山沟里中突然传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第二天一早那群学生就坐着卡车，向县城的方向开去，只留下了几个人看守。

那时，所有人还不知道山沟里发生了什么，因为之前有人被当成特务活活打死的事，再也没人敢去看。

大概在一个星期后的晚上，开来了一辆大卡车，车厢上盖着绿色的帆布，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趁着夜色，那群学生就把车上的东西往山沟里搬。

从此以后，每间隔两三天就会有卡车趁着夜色开来，将车上的东西搬进山沟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夏天才停止。

一场暴雨下了三天三夜，天地白茫茫的一片，但在山沟中却除了雨声，还有惊天动的呐喊声，惊叫声，欢呼声……一场上百人的械斗正在上演着。

那场上百人的械斗方老爷子当然没看见，但山沟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却听的真真切切。

雨过天晴的早晨，湿漉漉地空气中除了血腥味还有着尸体腐烂的恶臭。

此时，山沟附近的村民们在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成群结队的去山沟里看发生了什么，结果看到山沟里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犹如丰收时节田里放倒的谷子，数都数不清。

村民立刻上报，当天下午就有军队开进了山沟，在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地洞，地洞里填满了高度腐烂，因为无法清理地洞的尸体，那些参与械斗的死者也都扔进了洞里，然后掩埋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人们才知道，那群学生模样的人在山沟里挖了一个巨大的洞，然后将一车一车的尸体运来，扔到了洞中。

那场械斗是学生兵的敌对派发现了山沟的秘密，然后趁着雨夜来偷袭的。地洞里的尸体，全是运动中枉死的人。

这些消息当然是封锁的，所有至于那些尸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那些参与械斗的又都是些什么人，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打听，因为在那个年代，这属于窃取国家机密，随时都可能被处决。

方老爷子讲完，立刻长长地吁了口气，似乎自己又重新经历了一遍整个事件一样。

我给方老爷子一支烟，问:“那些运来的尸体会不会是被批斗致死的人？我听说文革时被整死的人不少，带着大尖帽子游街几乎到处都是，谁见了只要高喊两句口号，上去就打，打死都不用偿命。”

“在那个年代，死的人太多了，打死的，饿死的，迫害致死的。很多事情都无法想象，待嫁的大姑娘为了一口吃的，就可以和人睡觉，你每天几乎都能听到有人死去的消息……那种日子你们这一代是无法想象的。”方老爷子喃喃地说。

我愣了半晌，心中感叹，活在那样的年代真是件不幸的事情。

七八辆绿色的大卡车从县城的方向开了过来，车上坐满了人，那些人有男有女，岁数不大，都是学生模样，胳膊上还绑着红色的布条。他们自称是主·席的战士，革命的排头兵。

卡车停下，车上的人就如潮水一样涌了下来，他们手中拿着铁锹，镐把子，铁锤……等等开山挖掘的工具。

大眼说:“老爷子，那你给我们说说红卫兵的事吧。”

方老爷子微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天边的云彩，似乎在回忆遥远的过去，我和大眼怕打断他的思绪，也不敢吭声，过了半晌，方老爷子开始讲述起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事情发生在1968年春天，在一个雾蒙蒙地早晨，方老爷子像往常一样扛着锄头下地，准备播下一年的希望。

大眼满脸带笑，说:“老爷子你今年高寿？”

……

经过简单的交谈，我知道方老爷子叫方长山，今年已经八十四岁，膝下无子，三年前老伴去世，现在一个人单过，每月靠政府的补贴过日子，年轻时当过民兵排长，还打过两天鬼子。

“那个洞具体是被什么人挖出来？”

“被红卫兵挖出来的。”

“你进去过？”

文化大革命发生在1966年至1976年，历经十年社会动乱，也被称为十年浩劫。方老爷子今年八十四岁，66年到76年之间正是火一样的年龄，一定是亲身经历过，甚至不排除他亲自参加了那场运动。

其实这些都不是我们想了解的，只不过为了把“记者”身份扮演好，必须要走个流程。

方老爷子的基本情况了解完，我把话题转到了守陵村上，说:“老爷子，我听说守陵村西边有个死人洞，里面有不少死人骸骨，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

“我们要写一篇关于文革时期的报道，想了解一下守陵村。”

方老爷子“哦”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的拿出烟袋锅子填满烟丝，说:“你们想知道啥，就问吧。”

方老爷子吐出一口呛人的烟雾，说:“那个死人洞是在文革时被挖出来的，那个时候的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都疯了，也只有一群疯子才会挖出一个那样的洞来。”

“那个洞很大吗？”

“很大，非常大。口小肚子大。里面像是一个葫芦。葫芦里面装的全是死人。”

找到方老爷子时，他果然正坐在大门口晒太阳，方老爷子眉毛都白了，至少有八十多岁，长的倒是挺慈眉善目，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

我和大眼走上前恭敬的和他打招呼。我说:“方老爷子你好，我们是报社的记者，想采访一下你。”

方老爷子眯缝着眼看着我们，不知道是眼神不好，还是被太阳晒舒服了，他问:“采访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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