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第一纨绔

见年轻的士卒跑开，汝南王苦笑着摇摇头，心想本王若是侥幸不死，你不但有名字，而且后半生享尽荣华富贵。现在他脚下有了块断裂烧焦的转头，汝南王感觉舒服了很多，这块砖头和那位年轻的士卒一样，汝南王一辈子也不曾正眼瞧见，此刻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天色渐渐黑了，汝南王府渐渐恢复了平静，那些士卒在埋锅造饭，看来十万牙门军打算暂居城内，其中不少安置在王府内。楚王司马玮走了出来，那个他一向不喜欢的刺头，那位年纪轻轻锋芒毕露的孩子，那位大晋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尉。

按辈分，楚王是他的族孙。汝南王见后笑了，没有恐惧，没有担忧，也没有往昔长辈的威严，只是无奈的摇头。

长沙王司马乂回来了，在楚王耳边低语几句。

楚王惊愕道：“皇嫂果真如此说？”

长沙王点头！

“这是要斩草除根啊？可是并无诏书？”

长沙王道：“王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今夜过去，难说有何变故，我等性命均系于此。”

楚王突然想到，问：“禁军反应如何？”

长沙王答道：“左右两卫拱卫皇宫，其余四军、五校尉驻兵城边态度不明。以我之见，若汝南王败则回归原处，若有变故恐进城助阵，是敌是友并未可知。”

若是如此，更应该杀了汝南王，以此绝了他们的念想。

楚王又问：“石浩然何在？按行程他应该已经进城了。”

长沙王气道：“没想到，此子也是狡猾之辈，大事面前他不露面，而是陈兵金谷园以自卫。”

楚王奇怪道：“恐怕没那么简单，他若置身事外，皇嫂得势后怎会饶他？恐怕他只是不愿担负杀汝南王的骂名。”

楚王很郁闷，汝南王就绑在面前，却找不到一个替罪的羔羊，这个骂名看来只有自己背了。

“至尊有旨，汝南王司马亮意图谋反，搜查王府后铁证如山，尔等杀汝南王者重重有赏！”

周围能听得到的士卒都站起身来，放下饭碗，丢掉物品，下一刻他们开始冲刺，刀枪剑戟一齐招呼在汝南王身上。

甚至于楚王没有听到喊叫，汝南王已经四分五裂，有人拿着一块耳朵，有人扛着一条腿，有人抓着一缕头发，蜂拥而上喊着要领赏。

唯有那个姓牛的孩子在不远处观望，这个和家里爷爷一样花白胡须的老人死了，他好可怜啊！

孩子没有捡汝南王的碎块，只是在众人散去后，偷偷拿走那块烧焦断裂，而且沾了鲜血的砖头。

……

金谷园内，消息不断的传来。直到有人说，罪魁汝南王已死，石凡长出一口气，总算躲过一劫。

有十万牙门军助阵，攻破汝南王府是迟早的事。石凡之所以不愿出现，便是不想背负杀害汝南王的名声。要知道，汝南王虽才能有限，却是宗室领袖，也是朝臣公认的辅政大臣人选。

而杀害他的人，幕后主使自然是贾南风，但直接动手的或者是楚王、长沙王兄弟，或者可能是石凡。如果石凡出现在汝南王府，恐怕楚王会把“功劳”让给他，到时候接还是不接，石凡难以处理。

岐盛曾是汝南王的舍人，如今坐在众人的下首，开口说道：“将军若有意，现在进城，头功仍是将军的。”

石凡知道他说的对，但有些不想听从于他。今天议事的阵容很是强盛，除了许彪、北宫纯在宫内统领着佽飞虎贲，留在身边的有叔父潘岳、堂弟石超、侍卫队长赵妮、羯人石勒、新收的陶侃，再有就是这小小的人儿岐盛。

谋略方面，有潘岳、陶侃，石凡已经胸有成竹。但是这岐盛却屡出妙招，主意好到让人忍不住脱口夸赞。可是一想到他正在对付的是前主人，石凡便兴趣索然。

岐盛却偏偏不知道收敛，害怕石凡不听他的计策，催促道：“将军莫要贻误战机，最迟明天，楚王兄弟必然明白道理，若将军不出面制止，恐怕贾后危矣！到时候将军躲在金谷园避战，楚王怎会不责罚于你？”

石凡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若不出面，贾后会败？楚王会对贾后发难？”

岐盛站起来也没别人坐着高，但还是站直了身子，肃然道：“小的曾向楚王献策，若斗败汝南王，带得胜之兵，趁机入宫废贾后，从而控制朝政，这是唯一可能获胜的选择。当时楚王不听，若到了明日，十万大军的兵权仍在手中，杀害汝南王的罪名自己背着，你猜楚王会如何想？又会怎么做？”

“楚王若胜，岂不是随了你最开始的心愿。”

岐盛却摇头：“楚王在朝中并无根基，哪怕杀了贾后，将军以为他可以活得长久吗？”

石凡再不喜欢他，也知不能刚愎自用，现在进宫还来得及。这次行动的成败不在于今日攻城，而在于明日与楚王的会面。

汝南王点点头，万念俱灰下，喃喃道：“楚王好自为之！”

简单的一句话，似有千言万语。便是汝南王本人，也不知他想表达什么，又寄托了什么。

“叔祖父请讲！”

“本王犯了个错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以前总自以为宗室领袖，想当然的发号施令。其实越是将谁当作自己人，越是语言刻薄、行动失常，本王将你赶回襄阳，他日本王作古，宗室谁人可堪大任，恐怕还是你等寥寥几人。如今想来，何苦来哉，大晋国的未来是你们的，本王活不了几年了。”

楚王轻声道：“叔祖父说这些，不嫌太晚了吗？本王确年轻气盛，做事情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但毕竟是王室一员。若不是叔祖父一再相逼，也绝不会铤而走险迈上今日这条路。”

三位老王爷想出的计策悉数落空，派往右卫任命的使者直接被杀，左卫里儿子司马矩身死，自然失去对熊渠虎贲的控制。即便是几百人南下伏击石凡，这等稳赢的勾当竟然也出了岔子，参军周广丧命，余者败散。

一连串的打击过后，汝南王毕竟还控制着四军、六校尉，加上他是宗室领袖、朝野之望，仍旧胜券在握。差就差在没料到妖后调动牙门军，十万大军入洛阳，近百年没有的事，这个丑女人实在是太大胆。

并不知妖后如何弄出的诏书，那十万牙门军怎会听她调度？难道只是见到久违的白虎幡？而自己所掌控的军队呢，府中万余精锐败的败、降的降，其它禁军不见了踪影，那些信誓旦旦效忠的将领，那些新任命的亲信，此刻都不见了踪影，唯独剩下个帐下督李龙死命维护。

楚王看了看他，说道：“叔祖父受苦了，抓你是至尊的旨意，本王已派长沙王进宫请旨，稍后便有结果，你还是稍安勿躁！”

“楚王，你是小辈，本王不怪你。有件事以前没想过，今日被吊在这柿子树上，突然想明白了。”

汝南王看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样子还很是青涩稚嫩，却有如此好的心肠，赞许的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士卒紧张的红了脸，“我姓牛，没什么名字！”

想想梁王，想想赵王，亲兄弟都靠不住，勿论旁人！

这一生跌宕起伏，跟着父亲司马懿流落各处，见过父亲装傻充愣，跟着父亲对抗过诸葛孔明，也参与了平定辽东公孙渊，高平陵之变斗倒曹爽，他们家族险些被屠戮。后来父亲死了，大兄司马师、二兄司马昭都是一时英豪，将大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直至侄儿司马炎登基称帝，他才算做上安稳的太平王爷。

在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时候，他都如约醒来，汝南王觉得自己筋骨强壮尤盛壮年，何况大晋国需要他，那么多问题等着解决，要防着那么多虎视眈眈的贼人，尤其是昭阳殿里住着的妖后，她仿佛随时都能掀起一股妖风。

近期，汝南王感受到朝政愈发明显的压力，越是朝臣们俯首帖耳，他越是感觉危机四伏。也许是人老了胆子反而小了，总觉得妖后会首先动手，大概从上次早朝过后，汝南王窝在府里哪都不去，与梁王、赵王一起运筹帷幄。

他是公认的王室领袖，辈分、年纪都已是司马家最大的，面对杨骏时他惶恐过、躲避过，但终究耐不住权力的迷惑，在花甲之年走上最高的权力斗兽场。这里没有对错，只有输赢，赢的时候天下我有，输的时候一无所有。

此刻，汝南王被反绑双手吊在柿子树上，两只脚悬空，无助的蹬踹几下，身体渐渐脱力。他甚至不相信自己能熬过这个夜晚，也许明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这些看守的士卒会发现他没有了呼吸，因为夜里寒冷，因为腹中空空，甚至只是年老体衰。

楚王府有个年轻的士卒过来，搬过一块砖头，垫在汝南王的脚下。

汝南王在洛阳一直居于此处，王府几经扩建，直到今年才有现在的模样。

汝南王记得这棵树，近百年的老柿子果木，他年轻时曾上树摘过果子。那时候汝南王妃青春靓丽，笑着接他扔下的柿子，还开玩笑说生吃柿子烂肠胃，等老了肚子疼活不久。

前不久夫妻俩打趣，汝南王还提起。谁说本王活不久，如今已是花甲之年，明晨一觉不醒也算寿终正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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