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与黎明之歌

楚讴敏锐地感知到了这种情绪，他选择沉默。真龙不需要他安慰，更不会欣赏他的同情。

真龙很快就回复了高贵和淡漠：“就像下楼梯，你习惯在第九级楼梯跳下去，每次到第九级，你就跳。天长日久，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快。可无论有多熟练，无论有多习惯，都不如你走到第九级时，脚下突然一滑，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快。”

能领悟道理很难，但是更难的是把道理简单清晰地传达给别人。尤其是真龙作为古兽族，在向他被镇封了数百年之后的人类解惑。

“博望侯让你去帝都？”李正峰整个上半身都倾到了办公桌上，但他仍然控制了音量，没有让声音传出办公室外。

如果说这个世上郑元申最信任的人是谁，无疑便是李正峰。在张则为了替他父亲复仇而死之后，这种信任达到了顶点。

在张则的葬礼上，郑元申以侍父的礼节祭奠。在他心中，从小照顾他，与张则一起解决熊千树的李正峰，也可以算作他最后的亲人。

直到现在堂伯突然出现，他才意识到自己并非孤儿，而是来自一个赫赫有名的家族。尽管接触不多，但来自血脉深处的亲切却让他无法回避。

因此他第一时间想来问问李正峰的意见。

李正峰顶着一丝不苟的油头，在郑元申肯定的点头后，有些失神。

他不是郑元申这种虽然聪明却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毛头小子，在警备处奋斗了这么多年，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件事的意义。

死去多年的郑海冰是博望侯郑海波的亲弟弟，博望侯的嫡子郑哲前不久不幸离世。一个无父，一个失子。最重要的是，郑海波已经老了，而郑元申是他的亲侄子。

无论是法理还是情理，都很合理。

“去，要去！”李正峰毫不犹豫地说道，他看着郑元申，目光灼灼地再次强调道：“一定要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帝国前所未有的公平。任何人不得荫爵，所有人的爵位都要从头奋斗。

但一个平民之子与公侯之子的奋斗，当然截然不同。

郑元申不傻，反而相当聪明。李正峰只稍一点拨，他便明白了博望侯可能的意愿。

必须诚实的说，他并不抗拒。

尽管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举世无双无可替代的大英雄，但博望侯亦是他的亲伯父。无论从名望还是实力来看，博望侯都相当值得尊重。那天博望侯亲自来看他，给他的观感也很好，甚至让他感受到久违了的，血脉同宗的长辈关怀。这么多年没有管他，说到底也是因为郑元申自己年幼时的拒绝。

走出李正峰的办公室，郑元申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梦想是什么？

许多事情都在模糊，唯有曾在帝国宪典前的宣誓依然如此清晰。

那是他父亲至死不忘的信念，也是他决意追逐一生的荣耀：

我今执秩序之剑，我必怀正义之心。

此剑以我丹心温养，此剑以我赤血开锋。

劈恶之棘，斩罪之荆。

若永夜长眠，请裂我心。

若万恶侵世，先焚我身。

生只愿澄清寰宇，死只求涤荡乾坤。

日月同昭，天地共鉴！

博望侯府，无疑能让他离自己的梦想更近。

郑元申步子轻快起来，只是路过空荡荡的处长办公室时，又生起了些担忧。

杨凡已经两天没有来警备处了，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得上他。这对素来勤勉，从来是来得早走得晚的杨凡来说，极为罕见。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郑元申对这个无论实力还是手腕都堪称优秀的新处长相当佩服。

可青国公回府后，不日便是青鸟授爵大典，撇开各地前来观礼的人不说，学府内部也相当混乱，正是考验警备处的时候。

作为警备处长，却闭门不出。

这位大权在握意气风发的杨处长，到底怎么了？

……

……

楚讴理解了真龙的意思，但他仍有些不同意：“本能的选择，并不总是对的。”

他太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选择，基于无数的分析，反复的考量，才能在纷乱无数的选择里，找出最接近正确的答案，所以他不能同意真龙的意见。

龙须在楚讴脑海中轻摇，真龙觉得那面水镜很碍眼，但他没有试图打碎它，只是道：“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本能总是对的。”

正在盘坐静思刚才暴露的种种问题，真龙姗姗来迟的声音响在脑海，“我要教你的第一课，就是忘记招式。”

“忘记招式？”楚讴无法理解，而且他才刚刚开始用新的方法解构招式。

真龙只说道：“太慢。”

这无疑需要更宽阔的视野，覆盖人兽两族，乃至整个世界的视野。

不愧是真龙，传说中位于至高之巅的存在。

真龙罕见地没有发火，沉默一阵，才道：“不要打断我。”

他高高在上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疲惫、黯淡的情绪。在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已与曾经世界不同之后。

楚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仍不能理解：“当熟练了之后，把招式练入本能，自然就快了。”

“那不是本能，是习惯。”真龙冷哼一声：“就像人习惯喝水，习惯吃饭一样。”

真龙只说了句“孱弱”便陷入沉默。

于是楚讴又打了第二遍，按赵老的要求，在演练中根据对自身的了解做着细微调整。打得别扭而艰难，竟比第一遍辛苦得多，但他受益匪浅。

“真龙大人，吃饭那是古书上的事情。”楚讴不得不打断道：“人类现在喝营养剂。”

打断别人说话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对于真龙这等存在尤其如此。但楚讴仍不得不做，因为他对‘吃饭’没有概念。如果真龙以此为喻，结果就是他根本听不懂。

因为明白真龙指点之珍贵，楚讴才无法容忍自己不能听懂。

楚讴在修炼室盘坐，他已经演练完两遍整套的基础拳法。

第一遍按真龙的要求，用尽全力，第二态的他在修炼室里奔走如电，一套基础的拳法，打得满室生雷。

他也在这种释放之中对自己的实力加深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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