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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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深浅道:“我知道这事儿看起来很荒谬。”

可他还是没有上前阻止这荒谬之事的意思。

陆羡之道:“但你还是选择相信小白?”

陆羡之正要说些什么,忽见白少央的刀使得越来越急,出得越来越快,竟有一发不可收拾之象。

陆羡之忍不住跺了跺脚道:“都这时候了还等什么?”

难道要等到韩绽真的被一刀去了势,叶深浅才会允许他出手?

叶深浅这时却不说话了。

他现在就和郭暖律一样,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刀的白少央和防守的韩绽,从他们面上的汗珠子,盯到手上的青筋,再盯到脚步下扬起的沙土,简直连最细微、最不起眼的举动都不舍得错过。

他只怕错过了一分一毫,下一刻错过的就是一条人命。

可是这几个人中没有任何一个,能产生韩绽那样剧烈的内心波动。

因为白少央使的不是一般的刀法,正是他在十多年前用于刺杀张朝宗所用的刀法。

这刀法既不光明,也不磊落,每一招每一式都弥散着卑鄙和无赖的气息。

可就是这么卑鄙而又无赖的刀法,使得张朝宗在那致命一刀袭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去回护了下|身,以至于回护不了自己最为柔软的脖子。

但是白少央是如何知道他对付张朝宗的刀法的?

他刺杀张朝宗时并无第三人在场,他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

韩绽内心翻江倒海之时,白少央的下一刀又风风火火地袭了过来。

依旧袭的是他的下半身躯,依旧走的是那一条断人后代子孙的绝路。

韩绽下意识地出刀回护,却发现对方的刀路在半空中却变了。

就如他当年对着“拈花君子”张朝宗的刺杀一样,这变化还不止一种,简直是一变再变,越变越快,越折越厉,如紫电之光,似追月之火,汇了千变万化于一瞬之间。

而这短短的一瞬过后,千重万重的刀光便朝着韩绽的胸口汇聚而去。

韩绽下意识地想要回刀相护,但却还是因为之前的防守而慢了一步。

他已经算到了白少央邀他比试的用意,也已经算到了对方知晓了多年前那一场刺杀的路数,可他却还是没能算出自己最本能的身体反应。

只这么本能地慢了一慢,白少央的刀就看准了时机,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稳得好像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白少央的这把刀忽然产生了灵性,爱上了韩绽的脖颈,天天就想着与他的肌肤贴在一块儿。

韩绽却被这薄而锋利的刀身贴得浑身发冷,冷得从脖颈到全身都被冻住了一般,半点都挪动不了。

他直直地看着白少央,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里瞪着对方那熟悉的面容,心里有一种极为可怕的念头惊天动地般涌现了出来,却又天塌地陷般地败落了下去。

白少央咬了咬牙,双目赤红道:“你当年就是这么杀了张朝宗的,对不对?”

他说了这话,便像是把堵塞在喉咙里的一块湿湿嗒嗒的布团子给取出来了,也像是一口吹散了多年积压在心头的怨气,连带着那体内的死肉也化开了,淤血也被渗出来了,直直地渗到他的眼里,泛出一种死亡般不祥的血色。

叶深浅看得眼皮子一跳,几乎不能把目光从白少央身上移开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白少央,这样恨意滔天,宛若厉鬼的白少央。

陆羡之也瞧得面色发白,郭暖律也几乎已经待不住了。

韩绽的嘴唇颤了一颤,脸上的光芒渐渐地退了下去,身上似无端端地矮了一截。

明明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骨肉,可韩绽却忽然之间觉得对方无比地陌生,陌生到他几乎能透过对方的面容看到一道多年前的幻影。

一道属于亡者的幻影。

白少央挑了挑眉道:“你为何不说话?”

短短一瞬间,他对着韩绽的恨意好像又汪洋了上来。

这恨意和一个儿子对父亲的爱意纠缠在一块儿,像两条永远都解不开的线结,看不清尽头也望不到来源。

韩绽终于说话了,如一个被逼着承认罪行的男人那样说话了。

“是,我就是这么杀了他的。”

白少央忽的收了刀,无端端地笑了几声,笑得叶深浅都看得有些不安。

他的眼圈还是红的,可那笑声却响得吓人,能把树枝上的小雀给震下来。

笑完之后,他才一脸凝重道:“你如今是不是想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韩绽嘴唇有些发白道:“我的确很想知道。”

他的身子又僵又直,似被冥冥之中伸出的一把手攥着心脏,一时一刻都舒展不来。

白少央却没有急着解释,而是静静地看着韩绽。

若是换了从前,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对着对方喷出毒液,或是对着这个倔强而又固执的男人炸出一道惊雷,炸得他皮开肉绽,炸得他混混沌沌,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以优越者的身份冷眼旁观。

可现在的他自己都是一身狼狈,哪里还有什么姿态和优越,哪里还有资格去恨?

于是白少央最终还是一道雷都没有炸下来,一星半点的毒液都没有洒下来。

他只是抬起胸脯子,挺起双肩,张开口,用力摆出最从容不迫、最云淡风轻的姿态,像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那样说道:

“我听说楚天阔给你留了一封信,如今你便可把那信给拆开了。”

韩绽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了他的话,从胸口掏出一把皱皱巴巴的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件。

不知为何,他取出信件的时候,手指僵硬得像是几根枯干了的树枝。

那字眼还未窜入眼里,就有一种强烈到了极点的不祥之感,在他的心里肆意汪洋着。

等到韩绽把那目光落到信件上的时候,白少央忽的转头看了叶深浅一眼。

这一眼仿佛含着无限的哀凉,却又仿佛空空荡荡的,轻薄得什么都含不住。

这一眼过后,他就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老叶,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下碗面好不好?”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也说得有些不合时宜。

但是叶深浅却听明白了,也有些想明白了。

听的是白少央话里的哀求,想的是白少央和楚天阔之间那种无形无相的默契。

于是他叹了口气,拉着不明所以的陆羡之走了。

郭暖律瞧了瞧韩绽,看了看白少央,也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但他在走之前深深地看了白少央一眼,面上似乎写着“需要我就叫一声”这几个大字。

白少央没有回应,只是在一片等不到尽头的寂静里看着韩绽。

水滴子不安地在屋檐上滚来滚去,乌鸦在树上发出几声嘶哑难听的怪叫,他们之间静得仿佛只剩下日光落在枯枝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韩绽头上青筋爆起的声音。

韩绽头上的确是暴起了青筋。

而且不是一根两根,而是好几根连着一起爆。

他心里的一团火热仿佛被这封信上的字眼给压住了,冬日的寒意也一点一点地附着上来,透过日光和寒风钻进他的袖袍,透过他的皮肤,把他的脉管都给堵住了。

白少央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像等了一个世纪似的等着韩绽看完了信。

他这一看完,就猛然间抬起头。

他抬头的时候,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好像平白无故地矮了一截。

他那脊梁本是谁也压不折、摧不弯的,可现在却不知为何塌下去了一块儿,仿佛里面有一根骨头被什么人给抽走了。

不单如此,这人更似是失了魂魄似的,面上没了血色,眼里没了焦距,两片嘴唇发着青、含着紫,筛子似的不住地抖着,仿佛把所剩无几的镇定和理智都给抖落了一地。

十多年了,他从未这样茫然过,茫然得就像是个四五十岁的孩子。

白少央只笑道:“你就算不信我的话,也该信我的刀法,信楚天阔的话吧?”

他笑得那样冰凉,像把一颗心给冰湖里打捞出来一样,半点热度都透不出来。

话是这么说,白少央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

他的得意和畅快仿佛已经在那一掌一刀之后用完了。

韩绽张了张口,脸上灰暗惨淡得仿佛一个死人。

“你说你是张朝宗?”

那个死在他刀下的伪君子张朝宗,那个带着一众小人刺杀了楚天阔的“拈花君子”张朝宗?

“我是。”白少央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我是你的儿子白少央,但我也是张朝宗。”

话音一落,韩绽的身子剧烈地晃了一晃,好像被人当头狠狠打了一棍。

他已经有些站不稳,有些立不直,仿佛支撑着他立足于这天地之间的力量已经不复存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o( ̄e ̄*)韩爸爸崩溃预定

花花即将上线

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叶深浅又怎能打扰?

不但他自己不能打扰,最好连别人也不能打扰。

他带着陆羡之郭暖律回来的时候, 白少央就只看了他一眼, 就把那目光收了回来。

没有解释,没有喝止,就那一眼之后,他就把全副心神都投注到了韩绽的身上,以至于连多看别人一眼的奢侈都没有。

白少央既已做到了这等地步,就说明他对韩绽的出刀并非出于怨气,也绝非一时冲动,而是有着更深的盘算, 更不为人知的目的。

哪里有这样卑鄙的切磋?

叶深浅看愣了, 陆羡之瞅得直了, 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郭暖律也瞧得有些面色发青, 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白少央究竟和韩绽起了什么样的冲突,才能每一招每一式都存着让他断子绝孙的念头?

相信他对着韩绽出这“断子绝孙”刀法是出于理智?

叶深浅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觉得咱们应该再等一等。”

他只这么一看,陆羡之就乖乖地不动了。

乖得简直像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兔子。

难不成他觉得对方有自己一个冤家似的儿子就已经够了?

陆羡之实在想不清,也看不透。

他似乎一心一意想要对方生不出儿子,或者是想着对方这辈子只能有他一个儿子。

试问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无赖的比试?

他既然想不明白, 就只好上前一劝。

不管这对父子发生了怎样的冲突, 朝着人下三路去总是说不过去的, 再大的仇怨冲突也不能这样来发泄。

可陆羡之的腿脚刚刚动了一动, 就被一旁的叶深浅给看住了。

叶深浅万万没想到当他和陆羡之等人回来之后, 竟会看到白少央和韩绽的比试。

不过与其说是比试, 更像是白少央单方面的进攻。

可是白少央的每一招,每一式, 都只朝着韩绽的下三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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